年初一,三人在候府内好好聚了聚,下午时出门游玩了一番。
初二的时候,便是照例驾车去了竹林祭拜侯脩。
一年未到,墓旁多长了很多野草,侯嫮并没有打理的意思。
并非是她懒惰不孝,而是侯脩说,他希望与天地融合,与万物做伴,野草也是生灵,多点东西陪陪他,挺好的。
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才抬起看向眼前的墓碑。
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卷纸,是很早就准备好的。打开火折子,吹了一口气,上面就冒了点点火星,将纸点燃以后,才轻轻放于地面上,任其烧起来,而后化成灰烬。
“这一年并不太平,赵王世子未死,还寻了空挡刺杀陛下。”侯嫮抿了抿嘴,微微低头,“是女儿的错,未考虑周到,让他有机可乘,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赵王世子姬恪,其人多变,心肠大概是软一些的,只是不知道如今还是不是。”眨了眨眼,看着墓上长的野草,“前些时日,派了钟招出京探查,二十七人去一人归,二十六人,家属皆已抚恤过了,女儿不会忘记,爹爹曾经的教诲。”
微微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她还小,身量……大概只到侯脩的腰部。
那一日,侯脩在库房里翻找东西,真金白银是不用说了,还有些自己喜爱的玩物摆件,一样样找出来,放在前厅。
她不懂事,伸手就要去拿,却被侯脩制止。
“乖,这可不是玩具,是要命的东西!”侯脩弯着腰摸了摸侯嫮的头,“去院子里找阿姥吧!”
“什么是要命的东西?”侯嫮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看向侯脩。
话问出口,侯脩的神色就低落了下去,只是强撑着笑意,“爹爹呀,有一群好兄弟,但是现在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回家了。家里还有他们的爹爹和娘亲呢,有的兄弟和爹爹一样,家里也有一个像你这般大的小丫头。”
“他们为什么不回家?”侯嫮还小,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很远的地方,她只知道,虽然侯脩总是每日早早地出门,偶尔也是好久没回家,却始终会回来的。
“他们……”侯脩看着侯嫮明亮纯净的双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他们太忙了,也好累,就睡着了,我们不吵他们,好不好?”
侯嫮歪着脑袋,小嘴一撅就发现了侯脩言语中的漏洞,“既然去那个好远的地方,很忙很累,为什么他们还要去?”
“为百姓和乐,为天越太平,为了……守护像你这样的小丫头!”侯脩的笑容很苦涩,“你乖,要记得,如果有人为了天越为了百姓,去了很远的地方——”
侯脩看了一眼前厅摆放的东西,蹲下来和侯嫮平视,“一定要给他们的爹爹和娘亲,一些要命的东西!”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金钱是抚恤亡者家属的东西,可不是要命的东西!
侯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站在一边看着侯脩一样一样将东西递给旁边的人,又将银子仔细用手帕包好……
思绪回笼,侯嫮看着眼前的墓碑,上面有些黄泥,应该是因为下了雨,泥水溅起,又干涸,于是留在了上面。
可是刻着侯脩那两个字的地方,分外的干净,好像连泥水也舍不得沾染。
墓碑上只有侯脩两个字,没有昌平侯这样的荣耀,没有留给后人的墓志铭。
好像只是个叫侯脩的人,他来了,又走了,只在世间留了点东西,叫人在心里记住他,而不是在墓碑上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