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电视声音被调低了一些，霍小茶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收看午间儿童剧场。
霍成坐在旁边的地上，面对着电脑，处理一些文件。
父子两个还是没话说，安安静静的，只有电视声音。
半个小时之后，霍成才开了口：“时间到了，把电视关掉。”
霍小茶正看得入迷，还以为是池迟喊他，下意识就撒娇：“爸爸，我再看十分钟嘛，就十分钟，马上就要打败坏人了。”
平常他这样撒娇，爸爸都会让他再看十分钟的。
可是大爸爸和爸爸不一样。
霍成正色道：“不可以，君子言出必行。”
霍小茶瘪了瘪嘴，“呜”了一声，把遥控器放到他的手边：“那给霍叔叔看吧。”
霍成看了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也没有把电视关掉，仍旧停留在儿童剧场。
霍小茶不提醒他，抱着枕头，悄悄地把这一集动画片看完。
【小朋友们，今天的节目就播放到这里，明天中
午十二点，我们不见不散！】
霍小茶高兴地跟电视里的主持人挥挥手，小小声说：“不见不散。”
霍成又一次抬起头：“结束了？”
“结束了。”
霍成这才把电视关掉。
霍小茶这才知道，原来大爸爸不是忘记要关电视了，大爸爸是故意让他看完的。
他试着坐到大爸爸身边：“谢谢你。”
霍成语气平静：“嗯，不客气。”
霍小茶笑了笑，又问：“霍叔叔，你在看什么？”
“文件。”
“我也看得懂。”
霍成挑了挑眉：“你也看得懂？”
“查字典就看得懂，以前爸爸留下来的合同，我就看得懂。”霍小茶自豪地扬起小脑袋，“多亏了我看得懂合同，爸爸现在才会留下来，还会这——么——爱我。”
霍成面色一沉，转头看他：“什么合同？”
“就是那个合同啊，你自己签过的你都不记得？”霍小茶滑下沙发，跑回房间，把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拉开，把放在最里面的合同和自己的记账本拿出来。
霍小茶把合同和记账本放在桌上，比照着、一字一顿地念：“抚养合同。”
他熟练地把合同翻到其中一页：“三、责任与义务。乙方有义务负责霍倜的生活与教养……”
霍成顿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当然了。”霍小茶认真说，“我都知道，以前的爸爸是坏爸爸，是假爸爸，因为我很不乖，所以他要来‘教养’我。我变乖了，现在的爸爸就回来了，但是我也不能一直都很乖，要偶尔不乖，让现在的真爸爸来管我，这样现在的爸爸就不会走了。”
霍成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理解这个合同的。
霍成笑了笑，朝他点点头：“对，就是这样，你把东西放回去吧，不要被爸爸发现了。”
池迟离开的时候，霍小茶才两岁，什么事情都不懂得，霍成也没有办法跟他解释。
而这三年来，他们根本见不了面，霍成在电话里也讲不清楚。
他没想到，霍小茶自己就把事情都弄清楚了。虽然合同理解得不是很好，但是他也分得出哪个爸爸是真的。
霍小茶把东西放好，然后跑出来，坐在霍成旁边，认真嘱咐：“大爸爸，我以后会很乖很乖的，你和爸爸都不要走，好不好？”
霍成颔首：“好，爸爸和大爸爸以后都不走。”
霍小茶高兴了，朝他伸出手：“拉钩。”
霍成朝他伸出小拇指，霍小茶的小手握住他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
傍晚五点，池迟从睡梦中醒来。
他昏昏沉沉的，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一撑手，就压到了什么东西。
池迟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边躺着一个玛卡巴卡，右边是一只小黄鸭玩偶，头顶还有一只红色鸡冠的小公鸡。
这些都是霍小茶心爱的玩具，霍小茶把它们摆在池迟身边，让它们陪池迟睡觉。
池迟有些无奈，还有些困倦，倒回去，准备继续睡一会儿，结果又压到了一只长条小狗。
池迟把小狗抱进怀里，闭上眼睛睡回笼觉。
这时候，霍成和霍小茶在外面客厅里小声聊天。
一个下午，三年没见的父子两个稍微熟悉起来了。
霍小茶是“问题多多”，一个下午都在提问题。
他抱着零食罐子，一边吃长条饼干，一边好奇地打听爸爸大爸爸的事情。
“大爸爸，你的公司很有钱吗？爸爸可以不用再拍视频了吗？”
“大爸爸，你和爸爸是几岁认识的呢？又是几岁结婚的呢？几岁生了我呢？”
“大爸爸，你和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呀？是怎么把我生出来的呀？周橙子的叔叔说，周橙子是从有害垃圾的垃圾桶里捡来的，我呢？我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吧？”
霍成关了电脑，靠在沙发上，问道：“你还记得周橙子的叔叔？”
霍小茶点点头：“记得，记得，太子叔叔。”
霍成顿了顿，不自觉摸了摸袖口：“你爸爸和他是大学舍友。”
霍小茶听得入迷，连吃零食都忘了：“然后呢？”
“和我是一个大学。”
“那爸爸和大爸爸是同学。”
“不是，我比他大，那时候已经毕业了。”
“那是什么？”
“是学长……校友。”霍成不自然地抬起手，摸了摸鼻尖，纵横商界的大佬，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周长命在国外。”
“周长命是谁？”
“周长命就是周太子的哥哥，周橙子的爸爸。”
“噢。”霍小茶从罐子里拿出饼干，递给霍成一块，“大爸爸，给你吃，你继续说。”
霍成咬了一口饼干：“周太子那时候爱玩摇滚，周长命觉得他不务正业，就拜托我帮忙看管他。”
“嗯嗯。”霍小茶点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其实他还没有学到“不务正业”这个成语。
“他们开学第一天，我让周太子出来吃饭，顺便了解一下他的学业。”
“然后呢？”
“然后周太子拉着你爸爸一起来了。”霍成又咬了一口饼干，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周太子很害怕霍成，就把这个刚认识几个小时的大学舍友拉出来，一起吃饭。
当时霍成因为儿时经历和混乱不堪的家庭，有些厌世，甚至毁灭自我的倾向。
他在北欧无人看管的雪山滑雪，背着行军床和几个罐头在热带雨林里信步闲走，他像一个强大的幽灵，在世界各地游走，等待死亡的随时降临。
周长命请求他帮忙管教自己的弟弟，也是按照心理医生的要求，给友人一点存在的证明。
当时池迟很穷，靠资助和奖学金才上了大学，一开学就马不停蹄地找了勤工俭学，在一个茶餐厅送餐。
池迟戴着粉色头盔，骑着茶餐厅配备的粉红色小电驴，载着周太子，慢慢悠悠地从校门里骑出来。
他穿得也简单，干净的白衬衫。乌黑的头发和眼珠子，他好像正和周太子开玩笑，眼睛里和脸上都带着笑意，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霍成靠在迈巴赫旁边抽烟，抬眼时，在烟雾缭绕里看见笑容温暖的池迟。
从这一刻开始，强大的幽灵开始有了附身之处。
霍成怔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把烟掐灭，
野兽披上羊皮，换上笑容，绅士地向池迟问好。
霍成从此刻起下定决心戒烟，要优生优育。
得益于他那一刻的英明决定，霍小茶现在才能这么可爱和聪明。
霍小茶星星眼：“哇！谢谢大爸爸！”
霍成忍不住翘起唇角，继续炫耀：“第二天……”
正好这时，池迟推开房间门，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
“几点了？”
霍成坐起来，看向他：“五点了，你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嗯。”池迟扭了扭脖子，拖着脚步，走进卫生间，“我先洗把脸。”
霍小茶悄悄拽了拽霍成的衣袖，跟他咬耳朵：“大爸爸，第二天怎么样了？”
霍成压低声音：“第二天，他们开学典礼，我临时决定受邀参加，池迟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给我献花，还陪我逛学校，他很可爱。”
“哇！”
池迟从卫生间里探出脑袋：“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哇’？”
霍小茶抱住霍成：“爸爸，没什么。”
池迟皱眉：“谁帮你把零食罐子拿下来的？我不是放在橱柜最上面了吗？”池迟板起脸：“霍成，你帮他拿下来的？”
霍成乖巧：“是我，我有监督他，只能吃一片饼干。”
霍小茶看看大爸爸，再看看爸爸。
嗯……怎么好像和大爸爸说的不太一样？
池迟抿了抿唇角，又问：“对了，我在喝醉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个人说‘爱我’，不知道是谁呢？”
霍小茶立即举手，从沙发上蹦起来：“是我，是我！”
他跑到池迟身边，抱住他：“爸爸，是我，我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