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那窗边的纱幔往前一遮,遮了云奕的手,另一边的跟着拂动,往后一退,露出凌肖漾着浅笑的脸。
顾长云动作一凝,猛然往外探出身,手里茶杯不知何时滚到了地上,拉出长长一道水渍。
阿驿一惊,忙问,“少爷?怎么了少爷?”
顾长云黑了脸,紧抿双唇,目光灼灼盯着对面窗内的人。
凌肖敏感察觉到窗外目光,顾长云毫无回避的意思,一动不动暴露在凌肖视野中。
凌肖没有明显的神色变化,像是早知道他在那里般,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甚至挑衅似的,以公筷夹了菜送到云奕碗里,谈笑有加。
顾长云神情愈发缥缈不定,阿驿看不懂,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也没发觉异样,茶水顺着桌布往下沾上顾长云的衣裳,阿驿喊了他好几声,顾长云才恍然回神。
为时已晚,他膝上已经有了一块水渍,缓缓继续晕开。
顾长云盯着那一块碍眼的水渍看了片刻,兴致全无,再往窗外看时,凌肖正面对着这边,神色淡漠地拉上了纱幔,不给顾长云多看一眼的机会。
顾长云怒极反笑,冷笑两声,结了账拂袖离去。
趁着凌肖拉上纱幔的空当,云奕飞快瞥向屏风外一桌,晏子初坐在一侧,一言难尽的举着茶杯半天没喝一口。
云奕神情古怪一瞬,朝他比了个手势。
两人目光交汇,晏子初白她一眼,询问她相什么。
云奕皱眉,你看看这个人面熟不面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晏子初无语,一摊手,南衙禁军副都督凌肖,他当然面熟也当然见过。
云奕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比划了个手势,早年,在江南一带的时候。
轮到晏子初皱眉,早年?江南一带?
那可是云奕父母尚在人世,且未入京为官的时候,那时候怎么会眼熟凌肖。
忽而脑海中什么东西闪过,晏子初瞳孔一缩,大为震惊的样子,多看云奕一眼,略有些慌张的扔下茶杯离了座。
云奕见他这反应,心中莫名焦躁,偏偏不能马上追上去,回眸时凌肖将将坐好。
凌肖见她停了筷子,贴心问道,“怎么?不合口味?”
云奕摇头,筷尖点了点碗中西湖醋鱼,望着他道,“许久未尝这江南味道,一时有些感慨罢。”
凌肖似有同感,亦是浅浅颔首,“江南一带,西湖醋鱼是一绝。”
云奕慢条斯理剔去鱼刺,不经意笑道,“我祖上是南方人,但我口味偏好北边的咸鲜,凌大人是京都人,瞧着倒是口味偏南方一些,同我正巧相反。”
她余光瞟着凌肖,没有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在她说到京都人的时候,凌肖确是神色顿了一下。
同云奕在一处凌肖几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他一直小心处事,就连凌府中一直照顾他的老人都不知道他最喜的吃食最喜的口味,那么多年,他从未在桌上对南边来的菜品点心多动过一筷,今日和云奕一处用餐,桌上吃食是三合楼送来的招牌菜,柳才平疼惜云奕,她用的每一顿定然有她吃惯的菜品,其中自然不乏江南蜀州一带的传统菜。
云奕本来还没注意,渐渐的才发觉,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慢慢有了轮廓。
再加上方才晏子初的反应,这种蜻蜓点水的试探鬼使神差就说出了口。
凌肖面不改色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到碗里,浅笑道,“许是缘分罢,一直对南边的名菜有耳闻,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接的滴水不漏,云奕笑笑,“三合楼菜色好,凌大人可好好品味。”
宫道中,一北衙禁军策马奔走,正是方才从护送范灵均的队伍中退出来的那个。
在宫门前被后来的一禁军追上,两人耳语几句,行道宫门前下马,急急往御书房去。
御书房静静焚着龙涎香,赵贯祺批完折子,面上流露出些疲倦,揉了揉眉心。
福德善十分有眼力地递上参茶,绕到后面替他轻轻捶着肩。
赵贯祺喝了一口就皱眉放下,“又是参茶。”
福德善忙道,“皇上想喝什么,奴才马上差人换,下面新进上来的有普洱,还没拆封呢。”
普洱味苦,赵贯祺不喜那一股子怪味,仍是皱眉,“不要那个,沏冻顶乌龙过来。”
福德善忙连声应了,寻了个伶俐机灵的小侍过来给赵贯祺捶肩,亲自去烧水沏茶。
龙涎香安神,捶过肩赵贯祺让御书房中所有人退下,连磨墨添香的小侍都没留下,独自一人端坐于雕龙的大椅上,静静凝视底下的九层博山香炉。
轻烟透过盖上镂孔徐徐溢出,袅袅上升,如云雾缭绕,有入仙境之感。
赵贯祺静得像一座雕塑,双眸沉沉的盯着。
忽而有风入室,扰了轻烟袅袅上升,香烟弥散一番,化在了半空。
赵贯祺抬眸,望向门外两名北衙禁军。
与此同时,南衙禁军府衙中多了一队人马。
坐在正位的是凌志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的是严君益。
凌江一进大厅,心知哪里不对劲,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半跪下行礼,“凌都督,严大人。”
严君益似笑非笑,仔细将他打量一番,转头对凌志晨道,“这就是凌都督的好侄儿,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