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云神色突变,险些一个趔跌,扶住门框猛地回身,“什么?!”
偏远里间,云奕半梦半醒的伏在床边喘息,喉咙生疼,苍白的面庞嘴角一抹刺眼的红,地上的水盆被鲜血染的极红,甚至夹了些褐紫。
经年积累的暗伤对这副身子疯狂叫嚣着不满,蛇毒一解,被药物压制的毒素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竟是一股脑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全然冲泄出来,一遍遍刮过新伤叠着旧伤的筋脉,便成了这副模样。
顾长云一进门,看见的就是云奕眯眼捂着心口,一口一口的呕着鲜血的样子。
旁边的小侍不敢随意动她,不忍地别开了脸,看着就揪心的难受。
顾长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将她轻轻揽进怀里,猝不及防哑了嗓子,问云三,“这又是怎么了?!”
云三的脸色也不好,“云姑娘先前吃的药太杂,药性留在深处混在一起,这次全出来冲撞经脉了。”
顾长云对着云奕白得跟纸一样的小脸,恨得牙痒痒,“管她吃过什么药,你且说该怎么办。”
云三额上起了冷汗,“先拿些温补的药材稳一稳,巩固一下经脉,再一样一样的解毒。”
这话说得轻巧,但具体做起来却是个大工程,还有这药材,天南海北的,也需一一准备妥当。
云奕意识并没有很消沉,她闭着眼,能察觉到有人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以及顾长云的一举一动,只是眼皮还是那么沉,睁不开眼,也做不出反应,只昏昏沉沉的躺着。
顾长云身上的松香气息使她没之前那么头痛了,她蹭进顾长云的臂弯,想跟他说自己没事睡一觉就好,也想说这不算是毒,耽误那么多年,早在吃药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种结果。
但是顾长云好像很着急很生气的样子,她也确实说不出话。
沈麟在书房等了一会儿,确认顾长云那边的事一时半会好不了,问小侍要了笔墨提笔留了字条便自行离开了。
大理寺,匡求点了卯一如既往去自己位置公办,还未坐下便觉察不对,有人翻了他的东西。
他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左右看看。
大理正负责专门审理案件,要么就是出使地方复查案件,桌子上堆的全是卷轴,毫无规律可言,若是一般人桌上的卷轴被动了很难发觉出来,只是匡求特殊些,什么东西摆列自有章法,一眼就看出来有人动了手脚。
另几位寺正陆陆续续在他身后进门,互相道了早后落座在各自桌后。
他也坐下,两根手指随意拨了下被动过的地方,没有多的东西也没有少的。
稀奇,找什么没找着?
有个录事朝他这多看了两眼,是先前跟耿贞度走得很近的那个,匡求不动声色展开一幅卷轴,多留意他的动作。
明显的心不在焉,就差把做贼心虚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在惠求书房桌上搜到的那封信在顾长云手里,其余人皆不知道其中内容,沈麟说那封信是耿贞度放的,所以说这是耿贞度被罢了职担心受到牵连,因此让这个谁在寺中探看一番?
笑话,惠求一案的卷轴怎么可能交给大理正来办,病死乱投医了么。
匡求嘴角压了个嘲讽的笑,将头埋在卷轴中偷闲。
这边沈麟晃悠着从明平侯府出来回沈府,门还没进就有几个小侍讨好笑着迎出来,口中唤着大少爷,听起来真心实意极了。
沈麟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
瞧见他的姿势,其余人都有些讪讪的没有再往前了,只一名打扮的光鲜些的大侍女上前矜持的同他颔首,道,“大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十分挂念昨晚之事,特意让我来问您要不要准备些东西,去官府里问一问情况。”
沈麟心中冷笑,婉拒,“代我转告多谢两位好意,南衙禁军那里我亲自走一趟,不用准备东西。”
说罢,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去,像是受了她提醒想起来还有这一茬事一般。
众人如今哪有胆子拦他,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各有所思。
南衙禁军么,约莫这事落在了那个凌江手里,凌志晨糊涂,放着风华正茂可用之才不用,提拔了这么一个胸无点墨之人上来,端的是心胸狭隘想在禁军都督这个位置上多做几年。
想必上头的萧丞对此也颇有微词。
他让门口的守卫通报了一声,不多时便有一相貌堂堂的冷面少年出来带他进去。
正是庄律。
沈麟如今跟顾长云挨着边,凌江不愿与他多有交集,随便点了个不在自己手下的人前去,可巧点着了角落里的庄律。
正堂前围了一圈人,没有喧哗,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算好看,没人注意他们二人经过。
沈麟瞥了一眼,从人群缝隙中看见地上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那是今日早晨在百戏勾栏发现的成年男子尸体,”走出一段距离,领路去牢狱的少年冷不丁开口,将他的注意吸引了过去,“死于一刀毙命,伤口在胸前。”
沈麟眨眨眼,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与自己说这个,淡淡应了一声。
庄律也没再说话,将人带到牢狱外面,同看守的禁军打过招呼,取了钥匙推开门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沈麟在门外犹豫一下,没往里走。
庄律听声音他没跟上,回身诧异看他,“沈大人?”
沈麟笑了一下,揣着手,“我还是不进去看了,左右交给你们南衙禁军处理,我放心。”
左右看守的禁军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都到门口了还不进去,大老远跑南衙禁军府衙一趟玩呢。
庄律没什么反应,神色如常拐回来将钥匙还了回去,“我送您出去。”
年少沉稳最是难得,惹得沈麟对他多看了两眼,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腰牌上。
庄律。
姓庄,庄将军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