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低头瞧它,顾长云嗤笑一声,“倒会争宠,进来罢,侯爷鹰都养过,不怕一只奶猫。”
哪里又是争宠了……云奕忍笑,转身将它放在廊下,嘱咐道,“就在这院子里玩,别乱跑,别乱进屋子,打了侯爷的东西一百只你也换不回来。”
身后传来顾长云的嘲讽,“说的跟它能听懂人话一样。”
这人准是心情不好,句句都带刺,云奕暗笑一声,兜了兜狸猫的屁股,让它自去一旁玩耍。
“连翘不是准备了清火茶么,”云奕坐到他对面,看一眼他杯中的茶水,调侃道,“侯爷那么大火气哪来的?”
顾长云慢吞吞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云奕处处都是那么鲜活,皮肉之下的骨头缝里却藏着顽固的旧疾。
他镇静的想,若是翁之帧真的不在人世,他便寻尽天下医师来。
见他出神,云奕随手拿了旁边一块绿豆糕入口,漫不经心道,“我方才去和府看了一眼,吊唁的人挺多,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的,看起来可感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仕刚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年龄不一的儿子。”
顾长云冷哼一声,推过去一杯清茶,“怪不得一身烟熏火燎味。”
云奕马上卖乖,凑过去道,“和仕刚死的蹊跷,我怀疑有隐情,白日里人多,晚上咱们再去看看。”
顾长云敏感注意到她用的是“咱们”一词,“你要我帮你开棺验尸?”
云奕赞许的眯眯眼,“侯爷果然聪慧过人。”
顾长云沉思片刻,面色严肃的朝她招招手。
云奕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忙不迭的将脖子往前又伸了伸。
结果脑门上冷不丁挨了一指头。
她捂着被戳红的额头,模样很是委屈,“侯爷你干嘛呢?”
顾长云没好气哼了一声,平日里打打杀杀动手的事憋着不说,“倒是遇到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才想起来侯爷。”
因贪恋屋子里冰盆的凉气而索性躺在门外的狸猫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到抱它回来的那人乖顺的将脑袋探到对面那人的掌下,竟是如同撒娇般蹭了蹭。
顿了一下,它便又躺了回去继续眯觉。
顾长云注意到它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想起一事,“今日匡求告假,沈麟说他是去找从家中偷溜出去的猫了,正巧也是狸猫。”
云奕歪着头枕在胳膊上,“不会那么巧吧?”
顾长云听出她语气中隐含的两分遗憾,“你想养着?”
云奕老实点头,“我在那儿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来寻。”
“下午让匡求来一趟,看看是不是他家的,”顾长云微微蹙眉,竟如同长辈般教训道,“勿要夺人所爱。”
云奕盯了他半天,被他捏着脸再三保证自己不夺人所爱。
免不了再次在心底感叹一句,顾长云到底是用千卷好书加上家人言传身教教出来的正人君子,不像她,道理懂归懂,但若是真遇见了自己喜爱的,还是会忍不住去争上一争。
见她不知在想什么,顾长云疑心自己的话说重了,心里闷了下,回补道,“你若是真喜欢这些猫啊狗啊的,回头跟王管家说,让他找人寻一只好模样的来养。”
云奕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犹自出神的嗯了一声。
门外的狸猫张开爪子翻了个身。
顾长云一盘棋没下完,云奕已经伏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他轻轻将茶杯拿开,悄声过去缓缓抬起她的胳膊绕到自己颈上,将人横抱起放到小榻上。
狸猫听到动静,在门边探头探脑,顾长云安顿好云奕,一回身正好对上两只琉璃般的眼睛。
想了一想,顾长云走过去两指捏着它颈后的皮肉小心拎起来,顺手拿了个细草编成的厚实坐垫放在小榻旁边的地上,将狸猫放上去,还顺手拿了个茶托倒上一点清水摆在一旁。
狸猫滴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的动作,炸开的毛慢慢顺了下去,舔舔清水,惬意的在坐垫上摊成了个猫饼。
顾长云则回去继续下棋。
皇宫之中,御书房静静染着沉香,每个漆柱旁都放了一大盆冰,赵贯祺的书案左右各有一托架,专门用来放冰盆用。
福善德轻手轻脚进来,躬身道,“皇上,梅夫人差人送了各色果子冰雪来。”
赵贯祺丝毫不为所动,神情却有些不悦,依旧提朱笔批写折子,一炷香时间后,朱笔写完最后一行字,搁回笔山时一声脆响。
他抬眸,面色沉沉,看得福善德心中咯噔一声。
“福善德,朕说过朕在批折子的时候不许有人打扰。”
属于皇室上位者的威压在房中慢慢扩散,福善德登时跪下磕头认罪,眸色复杂。
梅夫人并另两位夫人,一位贵嫔,一位昭仪,是皇上新封的嫔妃,皆是一品以下的等级,一品以上无一人受封。
赵贯祺对后宫一向冷淡,更谈不上什么偏宠,只是看梅夫人气质较其余几位淡雅些,没有那么多争宠的招式和手段,便同她多说了几句话,脸色给的没那么冷。
他不喜在身边留心思重的人。
只是这浅薄的一点不一般看在他人眼里便是皇宠皇恩,就连梅夫人本人,受了几日另两位夫人的阴阳怪气,心中难免不快,这次往御书房送东西是试探赵贯祺对她的不一般到底在哪里,若是成了,自然要让其他几人心中不痛快数日,若是不成……
福善德没有听见赵贯祺恩准起身便一直垂首跪着,心思百转千回。
后宫空缺,好不容易招了几个新人进来,也没有特别出头的,借梅夫人他斗胆也想看看赵贯祺的态度,或许还能捧到隐在暗处的那层遮挡一切的薄纱……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赵贯祺冷冷丢下一句起身。
他小心翼翼退到一旁。
梅夫人宫里的侍女得不到里面的回复,进退不敢,捧着一个装满冰块的大木盒可可怜怜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里面,赵贯祺凝神批完最后一封折子,才松口让人把东西送进来。
福善德险些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忙出去传话。
侍女恐御前失仪,忙抹去脸上汗水,快步跟福善德行至门前。
御书房不是谁都能进的,侍女便止步于门外,由福善德捧了木盒进去。
梅夫人不知费了多大心思,盒子是特制的,过了那么长时间,里面的冰化了一点,各色果子冰雪倒是一点没融。
多种果子冰湃后切成丁,牛乳掺了蜂蜜后冻起来再刨成细丝,果丁和花蜜淋在其上,看着赏心悦目,是消暑清凉的可口点心。
福善德小心捧了碗出来,银针试毒后奉上银制小勺。
然而赵贯祺一眼未看,从抽屉里拿出一卷书册来看。
房中虽放了不少冰盆,却没到能令冰不融化的地步,那碗赏心悦目的各色果子冰雪没过多久,便白白化成了一碗发着甜腻腻味道的浆糊。
福善德静默立于柱子旁,不敢抬眼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