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醒醒,醒醒,别睡了,”裴文虎半蹲下,拍拍这人的脸,忍不住嘟囔一句,“有手有脚的,不会真是饿晕了吧……”
他想了想,翻过这人的手腕,微微一愣,目光聚焦在他指侧的薄茧上。
画画的?
那更不应该在此处,裴文虎这般想着,两指搭上他的手腕诊脉。
脉搏有些微弱,没有性命危险,就是饿的,裴文虎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从小荷包里摸出一枚乌漆嘛黑的丸药,抬起下巴掰开嘴塞了进去,用了巧劲,一抬一顺给送了下去。
父亲教导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就算他有善心,也只能做到如此这般了。
裴文虎默默站起,环视一周,莫名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渐近,脚尖一转无声离去。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五六个脸上抹着黑灰的男子拄着拐杖骂骂咧咧走进来,为首的男子漫不经心往角落一瞥,顿时呸了一声,“那男的到底啥时候能醒,麻子,他咋来的?”
一瘦的跟竹竿一样的男子从后面钻出来,讨好笑道,“诶大哥,这人是前天晚上被人隔着墙头扔进来的。”
男子冷哼一声,“看着活不成了,先挖个坑准备着吧。”
竹竿男子接了他扔过去的馒头,爽快应了一声。
良久,日头缓缓西移,院子里的树荫和墙影随之移动,而那个角落始终笼罩在阴暗中。
头疼,头疼欲裂,提不上力气,胃疼还想吐,邹珣还未睁眼就觉得一阵眩晕,浑身每一根骨头都被人打折一般剧痛无比。
他这是,跑出来了?
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他是死了吗,眼前怎么会有白烟……
难闻的味道越来越浓,熏得邹珣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竹竿男一脸好奇地凑过来,一手拿着咸菜疙瘩一手拿着半个馒头大口吃,嘿嘿一笑,“你醒啦?我打算吃完就给你挖坑去呢。”
挖什么坑?邹珣下意识开口想问,却触不及防吸入一大口呛人的白烟,顿时脑仁一麻,眼前跟打翻了染坊一般,什么颜色都有,绽开大团大团的烟花。
见他这模样,竹竿男不以为意笑笑,对走过来吞云吐雾的男子点了点头,“大哥,这人没福气。”
男子嗤笑一声,端着杆烟枪走远了一些。
邹珣缓了许久才上得来气儿,干呕一声,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抠着墙皮站起来,半睁着眼,踉踉跄跄往门外跑去。
竹竿男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蹲在原地看他一下子被门槛绊倒,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正好摔在外面要抬腿进来那人的脚下。
竹竿男伸长脖子往外瞅了一眼,“王哥,你回来了!”
王武臭着脸,又被邹珣吓了一跳,面上表情颇为扭曲,又忽而眼前一亮,麻利蹲下在邹珣的腰侧摸了两把。
“王哥,他身上没东西,”竹竿男站起来,瞥了眼若无其事的男子,“大哥早让我搜一遍了,仔细的很。”
王武不死心,甚至脱了邹珣的靴子往地上倒,邹珣慢慢缓神,刚要抬起头,就被王武一把按了下去,将他另一只靴子也脱了。
什么都没有,王武低声咒骂一句,终于收了力气,再不看他一眼,从他身上跨过走进院子。
竹竿男吃完馒头,随意在身上摸了两把手,要去扶邹珣。
邹珣脸上被蹭花了一块,他大概回过来了味,沉默着拒绝竹竿男伸过来的手,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靴子也不要了,一瘸一拐地扶墙离开。
“麻子!”
身后男子叫他,竹竿男哎了一声,摸摸鼻子,捡起那两只东倒西歪的靴子回去了。
日光刺目,邹珣走得一步两晃,引得路上行人古怪侧目。
这条街他走过,邹珣脑子里一团浆糊,见着路边一棵大柳树,眼前才清明一瞬,费劲巴拉梳理出来一条路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顶着烈日慢吞吞挪动。
丹青街,飘着熟悉的墨香和纸香,比外面那些街道都安静得多,邹珣靠在墙上大口喘气,狠狠吸一口墨香纸香,才稍稍压下恶心的感觉。
嘴巴里味道怪怪的,有点发苦,邹珣艰难咽了咽口水,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一排一排的店铺。
真好,真好。
忽而他目光一顿,瞬时瞪大了眼,颤颤巍巍抬起手指指向某个方向,大张着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仿佛被人劈头盖脸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他的画!
明平侯府,云奕懒洋洋地歪在顾长云怀里,认真研究那一张福善德送来的礼品单子。
“别看了,”顾长云的语气带着不满,抽走那张纸扔到一旁,“那么稀罕?我送你的那些呢。”
云奕侧脸看那张纸轻飘飘飞到地上,“诶,也不是稀罕,就是没怎么见过。”
顾长云啧了一声,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看自己,“我们顾家,祖祖辈辈积攒了不少东西,你若是稀罕,去同王管家说一声,让他另备一份库房钥匙给你。”
于是云奕便安安心心窝着不动了,半晌,她想起来之前在藏书楼见过了那把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