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捏了块藕糕到嘴里,含糊道,“侯爷去大理寺当值辛苦,多一道菜给他补补。”
王管家欣慰点头,“对对对劳苦功高,得补补,得补补。”
香茗楼,伙计早将大厅中间的台子擦洗干净,搬来一桌一椅,就等扎西带着家伙什过来开场。
掌柜倒是不慌不忙,摇着扇子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时间还早,外头那么热,街上都没几个人呢。”
伙计笑笑,“不知道他到底对不对得起这个名声。”
“什么名声,”掌柜嗤笑一声,“几个钱捧出来的名声,也就那么一小撮人稀罕听他说书。”
“天下说书人那么多,你见过几个出头的?一辈子没大出息,挣不了大钱。”
伙计见他面露不耐,只得连连点头,不敢多言,拎着抹布跑去一边擦桌子去了,生怕自己碍着他的眼。
掌柜不知想到什么,将他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折扇“唰”地打开,冷笑,“……臭说书的。”
街上,扎西拎着一个小木箱子撑着把竹伞在日头下走,额边挂了豆大的汗珠,双唇也微微发白,然而唇边却带着浅浅的笑意,甚至比起他一贯对外人的淡笑还要加一两分真心。
这竹伞是出门前扎朵硬要塞给他的,伞面绘了几枝竹叶,仔细想想好像还是从云奕送去那一堆东西里翻出来的。
这不是去香茗居的方向。
百戏勾栏,又有排演傩戏的人发痧晕倒,顿时一片闹哄,一头上包了头巾的男子轻车熟路地拨开人群蹲下,动手利落解开晕倒男子的面具,身后一小童紧随其后,小心捧着一碗藿香煮水,递给男子扶着晕倒之人稍稍起身灌下。
另有戏班的两人过来将他抬到阴凉处,班主面色无奈上前道谢。
人群渐渐散去。
一老妇坐在阴凉处的石头上,面不改色静静看完这一出,掏出手巾抹抹汗珠,提起脚边的竹篮慢慢起身,慢吞吞朝一间矮屋前走去。
扎朵正撅着嘴闷闷不乐地刷凉席,听见外面有人喊,应声起身,湿漉漉的手往围襟上胡乱蹭蹭,噔噔噔跑去门边,“伊吉,找我哥有事么?我哥不在。”
老妇的目光往里探了探,喉咙间咕噜几声,哑声开口,“你哥哪去了?”
“说书去了,”扎朵似是有些怕她,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不敢盯着她看,小声道,“伊吉,你是不是渴啦,给你倒碗绿豆水好不?”
老妇摇头,把篮子递她。
扎朵忙将手背在身后,“阿哥不让乱收别人的东西。”
她一个老婆子现在成别人了,老妇冷冷一笑,顿了顿又叹口气,强硬地拽过扎朵的手臂将竹篮挂在少女结实的小臂上,转身就走了。
扎朵颇为难地看着她的背影,苦着脸,不知阿哥回来该怎么同他说。
老妇躬身在路上慢悠悠地走,一熟人见着她马上跑来给她一柄大荷叶,她谢过撑着荷叶挡太阳,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脚步微顿,她好像是体力不支,撑着荷叶挪到不远处谁的门檐下坐了,时不时捶一捶腿。
被她注意的是一名男子,体格健壮,脸长得敦厚老实,惯笑出一口白牙看人,是推水车粮车的族人之一。
男子一路上跟不少人打招呼,每次都能得到回话,憨笑着聊上几句再继续走路。
他停在了扎西扎朵的矮屋门外。
扎朵刚把一篮子鸡子青菜拿到屋里,又听见外面有人喊她,撑着桌子少年老成地叹一口气,转身看来人是谁。
男子嘿嘿笑了两声,指了指屋顶上放的一箩绿豆和一大筐干菜,说,“妹子,你这菜再晒就过了,你看,马上一碰就碎了。”
扎朵“咦”了一声,走出门抬头看屋顶上,“日头太毒了。”
“你阿哥不在么,”男子飞快瞟了眼屋内,憨笑,“要不我帮你……”
他话还没说完,扎朵已经踮脚一手一个将沉甸甸的箩筐拿了下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轻轻快快的,歪头好奇看他,“你说啥?”
男子笑容一僵,讪笑,“没啥。”
扎朵点头,“那我先进屋了,这豆子和干菜可不兴晒了。”
少女哼着小曲进屋,小手指轻轻一勾门边的线,卷在门上的竹帘“唰”地落下来,遮住了企图往屋里钻的日头光。
也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干菜搭上干净白麻布放在架子上,绿豆也是,扎朵想了想所剩无几的绿豆汤,舀了一勺绿豆出来泡在水里,明天好煮绿豆糖水。
凉席还没刷完,扎朵蹲在大木盆边,挽着袖子继续拿起刷子,只是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手上力道也重了些,偶尔迅速扫一眼外面晃过的人影,偶尔扭头看看桌上的竹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