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敏端了清茶杯盏进来,又劈头盖脸向着乔舒易好一通问询,但他三言两语地把话含糊过去,却是问不出个究竟来。
碧凝不会不知他的用意,对于舒敏这样的性子而言,蒙在鼓里未尝不好。只要不去触碰那急流深渊,湖面永远波光粼粼。
之砚是清晨便去了学堂,姚碧凝因与话剧社的同学早些时候便约定好,遂从祠堂出来便告辞了。
此日碧凝照旧拦了辆黄包车,经畅西路往圣约翰去。午后两三点的时段,街边一齐华服耀目的衣装店铺,穿梭往来着打扮光鲜的人群。碧凝抬手拨过碎发,目光懒懒地望向街边,思绪沉浸在方才的事情里。
繁复里那一处清简,入眼正是晴子的茶舍,竹门帘半卷,透着禅意的侘寂。可是碧凝似乎每一次见它,都并不安宁。初次到时,是孟春晓的利刃相胁;这一次,碧凝却见晴子伏地哭泣,一个穿西装的小个子男人低头伫立一旁。
如此情景,教人看不明白。碧凝示意车夫停下车,提前付了多一倍的车钱让人略等片刻。她抚平旗袍站起身来,白梅青缎的清婉。
她往茶舍步去,晴子哭得呜咽,肩膀抽搐着,双手捂住脸颊,有泪水顺着指缝滴落。一旁小个子男人态度看着很是恭敬,却因说得东瀛话,碧凝听不懂其中意思。
她半俯下身,扶起晴子,从手包里拿出帕子替她拭去脸颊淌着的泪。明眸盈盈,梨花带雨,晴子揽住来人,说话间仍带着泣音:“碧凝姐,我还不想回去……”
姚碧凝轻拍了拍她的背,出声问询:“究竟怎么了?”
“父亲派人来接我回东瀛。”晴子伏在碧凝肩头,又不禁落下几滴泪来,“可是我还不能回去,不能啊。”
碧凝仍是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她的情绪。可是晴子为何不愿回东瀛呢?
作为芥川博士最疼爱的小女儿,晴子远涉重洋抵达千里之外的土地,时日已有月余,家中的父亲又怎会不担忧呢?而晴子这样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初次离开故乡,难道就没有思家情切的感伤吗?
是什么支撑着晴子的信念,让她心甘情愿地待在这异域他乡?
碧凝忽然想起那一日晴子昏迷在病床上,雪白的被单衬着她失血后憔悴的面容,那苍白的唇轻启,梦呓是一句——舒易。
思及此处,碧凝指尖不由微颤,却还是开口:“不能回去,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做么?”
晴子从姚碧凝肩头直起身来,一双眸子里满是坚定:“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如果就这样回去,父亲恐怕不会允许我再来,那样我此生都不会安心了。”
碧凝望着她眸中毫不掩饰的光亮,如一簇火苗:“能告诉我是怎样的事情吗?说出来或许有解决办法。”她静待人言,心弦不由一紧。
“它关乎着我的整个人生。”晴子的嗓音掷地有声,“哪怕翻过整个沪上,我也要找到我的母亲。”
姚碧凝有些意外:“你的母亲在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