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既然要对乔家出手,就不会毫无准备。托马斯正值擢升之际,对于妨碍他前程的事势必不能容忍,与其捏造凭空而来的消息大肆报道,倒不如抛出一个实实在在的证据。而对方没有这样做,如果不是对乔家的指控还停留在推测层面,那就是清楚地知道,揭穿真相对于自己毫无益处。”姚碧凝一气呵成地讲完,她的推断只是依靠逻辑的梳理,但事实究竟如何却也并不清楚知晓。
“托马斯此次擢升任命的考察,只有他的几位下属因关联查访而知情,连机要秘书都未曾经手,否则白郁那里便早有消息。而除了乔舒易本人,另外几位则是已经被托马斯用心打点过的洋人,为防止某些不必要的干扰,绝不会轻易向人透露。这个看似被人利用的契机,并不那么容易被把握。”陆笵说道。
姚碧凝简直不敢置信:“这竟然是托马斯自己设下的一个局!”
话音落地,她自己也感到疑惑:“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乔家为了海关署的位置,想必也没有少费心力,何况二舅舅已经是警备厅长,托马斯远离故土来到沪上,多少也该看几分面子。”
“我初时也在想,为什么托马斯会愿意设下这个无中生有的圈套,引乔家入局,直到芥川一雄设茶席相邀,一切方才清晰。”陆笵眉眼之间,乾坤已定,“他为海关一事前来,期望我出面调和,让托马斯不必深究。”
海关,东瀛商船,乔家,一条完整的线索从迷雾重重之中浮现出来。
海关署的擢升任命走访之中,托马斯过往与乔家相关的交集都有被查证的可能。只有从一开始,就由他主动与乔舒易划清界限,将海关事务司所有可能的把柄都推到一时不察的缘由上,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托马斯想要极力隐藏的,正是与乔家和东瀛商船有关的一切。他要让乔望褚心甘情愿地吃下这个哑巴亏,用以抹去或将阻碍他荣升总署长的痕迹。
碧凝不由摇首:“这位托马斯先生,果然不简单。”
“乔望褚在海关署的这一步棋,算是输得彻底。只恨纵然不是背后那些事,浩瀚汪洋,百舸扬帆,步步留心经营,于华人而言仍是艰难。”陆笵眉心微拧,沉然一叹。
一句一念,俱是时局冷暖。
碧凝亦默然片刻,尔后却不得不说:“二舅舅那里,我想必要给一个答复。”
陆笵转身侧首,注视她的眼睛:“海关署那里,镇守府自会出面调和,至少给乔家一个体面。但即便没有这件事情,凭借芳穗留下的证据,也足够呈报内阁。碧凝,你知道,福缘巷沉疴日久,不是一件幸事。”
她的挣扎,不是没有缘由:“我知道,只是内心终究有一些东西,让人犹豫而难以割舍。乔姨对我很好,后来的变故,并不足以抵消从前的一切。”
陆笵的目光里,微微柔和下来,香樟树被风浸出一丝植物的清凉。他伸手拂过她肩头坠落的叶,隔着衣料,她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
他说:“碧凝,乔家或许不再有往日的风头无两,但却未尝不是好事。乔望远在内阁的经营,已经足够保下乔家一门的前程。这本与你无关,托马斯的设局,芳穗的指证,都是写好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