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一进门就解了许辞腕上的红绫,理直气壮地伸手朝她要莲子。
莲子微苦,他尝了两颗觉得不喜,便将余下的几颗收进灵府里,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悠。
许辞随意甩了下手,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挑了个橘子慢慢剥皮。
“陈设旧了些,碧纱橱怎么能用软烟罗呢,该用鲛纱,夜间放了明珠,光晕流转,才漂亮。”
许辞暗自冷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有得住就不错了,穷讲究,一贫如洗还敢挑三拣四!
“这个青瓷八卦瓶是前朝的,可搭富丽些的花卉,早知便让你多折两支荷花了,尽顾着吃。”
许辞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剥她的橘子,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嘴馋,让她摘的莲蓬。
她刚剥好,手里忽然一空。
卫昭靠在门边扔了瓣橘子进嘴里,骄矜地点评:“尚可。”
他逆着光,好看得惊心动魄。
许辞收回目光,心平气和地换了个苹果啃。
卫昭:“君子一诺重千金,你莫不是还想着背信于我,跑去找那个蠢丫头吧?”
呵,就你聪明,也没见你上天啊。再说了,她才不是君子,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
“过些时日,我带你去药宗看看你的嗓子。啧,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还是个小哑巴。”
许辞面无表情,回想起她醒来那日,他终于发现她不会说话,砸了客房中所有东西。
她当时就坐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等着他放了她或者,杀了她。
但她万万没料到这厮是个不要脸的无赖。
他一个人走了。
没有结账。
只留下她和客栈老板大眼瞪小眼。
这个混账!
为了抵债,许辞在客栈洗了半个月的碗。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她刚走到城外树林时,乌鸦乱飞,一抬头就看见他坐在树枝上朝她笑,衣袂飘飘,背后好大一轮圆月。
此后她噩梦不断。
许辞突然觉得手中的苹果不甜了。
午后,暴雨突至,雨打在窗边芭蕉上,劈里啪啦的。屋内点了杏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许辞托腮坐在门边,心想不用去钓鱼了,真好。她悄悄伸出一只脚,脚尖刚越过门槛,桌上的红绫就动了动。
她抿嘴把脚收回来。
哼,邪门歪道。
越十九抱着一只兔子来云素居,头上悬空浮着一把大芭蕉,替他遮挡雨水。
他比许辞高大半个头,笑起来稚气十足。不知在哪儿刮蹭的花汁将他道袍染得五颜六色,袖口上还有一小块墨迹。
“师叔祖在藏经阁,我怕你一个人呆着无聊,带小白来陪你玩。”
那兔子养得很好,很大一只,乖顺地躺在越十九怀里。
许辞伸手摸了一下,软软的,像云朵一样。
她从前也养过一只,可惜跑丢了,她哭了很久,爹爹买来冰糖葫芦才将她哄笑。
越十九看许辞喜欢,又道:“小白不挑食,什么都吃,你可以喂它芭蕉叶,呐,就用我顶雨这片。”
他撕了叶子下来,递给许辞,教她喂兔子,神情认真,直到小白实在吃不下跑开,他才罢手。
越十九是宗门内年纪最小的,第一次见到同龄的玩伴,很是开心。
“你吃糖炒栗子吗?很甜的。”
许辞点头,他就在她身旁坐下,耐心地给她剥栗子。
他们一起听连绵的雨声,听草丛里蝈蝈的叫声,听天地间一切微妙有趣的声音。
糖炒栗子的甜香永远飘荡在这个美好的午后。
卫昭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许辞点了灯,坐在角落里假寐,想着要是卫昭回来时不留神,或许能吓他一跳。
“过来。”
卫昭丢给许辞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带你找乐子去。”
许辞不明所以,她困得要死,只想睡觉,大晚上的这个祖宗倒底要干嘛?
兜帽盖住她大半面容,卫昭提灯拉着她出了兰聿道观,宵禁后除了打更的无人在街道上游荡。
他们走在深沉夜色里,月色很淡,许辞脑子迷迷糊糊的,并未留心卫昭是往城中的花街柳巷去。
等到站在花楼前,脂粉香伴着喧嚷声才让许辞清醒几分。
“这位道长,可要进来坐坐?”
迎上来的女子桃李年华,面容清秀,一身轻薄纱衣,手执团扇,媚眼如丝地看着卫昭。
许辞不动声色退后两步,好整以暇地观望,以这厮的姿容到花楼来也不知是谁占便宜。
卫昭含笑道:“两袖清风,不敢耽误姑娘。”
女子掩唇轻笑,“道长说笑了,您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若能春风一度,倒贴也是无妨的。”
纤纤玉指勾起卫昭腰上宫绦,娇声道:“道长,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我怎么舍得姑娘受委屈,听说近日开了蜃市,刚巧贫道身上有些小玩意,若能换些金珠讨姑娘欢心……”
“道长,您不会是想砸场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