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当日并未被废腿,不过是卫昭下的幻术罢了,她前脚刚猜到,后脚帝姬就找上门来,她索性将计就计,使其降低戒心。
谁会防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呢?
可惜帝姬耽于情爱,不然和她联手说不定还能杀了那厮。
许辞在床上躺了小半月才恢复元气,卫昭解了她的禁足,兰聿的师兄们便轮流带一些小玩意儿来供她解闷。
自始至终,许辞和卫昭都默契地没再提起帝姬,俞北倒是问了一回月娘,卫昭寻了个挑不出差错的理由搪塞过去,这事也就彻底翻篇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过了夏至以后天气越发炎热,蝉鸣不止,日子也聒噪无趣得很。
书房的窗户大开,间或有燥热的风吹进来,卷起宣纸一角。角落里搁了银质的冰鉴,稍稍冲散了一些热意。
许辞今日穿得素净,浅黄上襦,碧色长裙,白皙的手指执笔默写《符录》,海棠步摇在耳边轻轻晃动。
她回想起昨夜她梦魇惊醒,听闻院里有动静,放出神识查探,只见一抹绀色身影进了卫昭房中,她立刻心思不纯地跟过去。
“属下幸不辱命,拿到了天竺果。”
是个女子的声音。
《医经》里记载天竺果药性剧烈,可解妄念之毒,有清心效用,想必这女子就是寻来给卫昭解毒的。
卫昭将装着天竺果的玉盒搁置一旁,眉眼淡漠,“你可以走了。”
地上半跪的女子垂头道:“两位姐姐都已殒命,属下历尽艰辛盗得天竺果,在宁家诛杀令下九死一生,如今无处可去,愿誓死追随尊主!”
魔界分七十二道,除傀儡道道主外其余七十一道皆依附虞,宁,风三家,她偷了宁家的东西,那位宁三公子定饶不了她。
卫昭右手支颐,略思量了一下,好奇道:“你无处可去与我何干?”
他看不见女子眼中绵绵情意,疑心她早已反水,不动声色起了杀意。
有风来,吹动檐下八角宫灯,卫昭抬眼看见门上绰约的影子,嗓音微沉:“滚进来。”
许辞听话地抱着软枕进屋,反手把门合上,轻声道:“我做噩梦了,方来寻你。”
小姑娘雪白中衣外松松系着一件藕色外衫,颇有点弱不胜衣的意味。
卫昭哪里不晓得她心里的小九九,梦魇是假,故意探听是真。
啧,小骗子。
不过卫昭懒得拆穿她,问道:“哦,梦见什么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许辞泫然欲泣,“我梦见你死掉了呜呜呜。”
卫昭:……
女子默默握紧了手,她记得许辞,尊主唤她“小海棠”,极尽温柔缱绻。
嫉妒催生心魔,她抬头直视卫昭道:“服下天竺果后半个时辰内会欲念缠身,翠鸟一族是天生炉鼎,玲珑可以为尊主纾解。”
借着夜明珠的光,许辞这才看清她的脸,原是当初那三只翠鸟妖里最小的那个。
不过,炉鼎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个纾解法?
卫昭:“你族女子因此缘故命运多舛,少有善终。如今你既已自由,回妖界求族中庇护也好,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潜心修炼也罢,这般自轻自贱的心思今后莫要妄动。”
玲珑眼泪夺眶而出,“我心甘情愿的,尊主救下我们姐妹三人,让我们自个儿挣个生路来,于玲珑来说是再造之恩。望尊主垂怜,收下玲珑。”
许辞搞不明白,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求死?这厮除了一副好皮相,心都是黑的。
卫昭眉眼间已有不耐,他打的主意就是让玲珑做诱饵,好抓宁家的人。放她离去不过是托词,他早就在她身上下了追踪咒。这个女人居然意图坏他事,要不是留着她有用,他才不会大半夜听她说这些蠢话。
卫昭长臂一伸,将许辞揽入怀中。许辞浑身僵硬,试图挣开却被死死按住。
卫昭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浅淡栀子香,好闻得紧,同他清冽的气息缠在一起,勾出那么一点点欲说还休的意思。
“非我不留你,只是小海棠气性大,容不得人。”
玲珑深深地看了许辞一眼,狼狈离开。
人刚走,许辞就从卫昭怀里跳出来,面色不大自在,“我……我先回去了。”
卫昭心念一动,红绫将许辞捆得严严实实,他捏了一下少女洁白如玉的耳垂,“乖乖站着吧,长长记性。”
许辞守了这个混账一夜,思及此她丢下毛笔,无心再写。
翠鸟妖玲珑说的是哪个宁家?
天竺果虽然难得,但空空道人出面修书各宗,不至于求不到。卫昭如此费尽周折安排翠鸟妖前去盗取,根本就是为了引出宁家的人。
宁家诛杀令一出,从不留活口。玲珑潜入宁家时,被宁三公子看中,成了他的十二夫人,这回亲自来逮她的就是宁三。
宁三恣肆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算计他,怒不可遏,未与家主报备,径自点了数十位金丹期府卫来人间,不想却在卫昭手上狠狠翻了船。
朗月高悬,无方城外十里坡。
许辞死死扒着藏身的树干,皱眉道:“我一个筑基后期怎么打得过二十个金丹,你疯了?”
她和卫昭跟着玲珑奔袭千里,终于见到了宁家的人。
以防那些府卫自曝元神,她匆促在此处设下杀阵,打着请君入瓮的如意算盘。不想玲珑逃命的时候却不往林子里跑,眼见一群人越来越远,卫昭就起了让许辞前去引人过来的心思。
卫昭气定神闲,“事成之后我允你一个要求。”
许辞咬牙,“你立誓!”
卫昭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光,他并指起誓,凉凉笑道:“我若负约,众叛亲离,深恩负尽,死生师友,求而不得。”
“合该如此”,许辞提剑飞身离开。
玲珑被一鞭子抽倒在地上,背上血肉模糊,痛得她眼前发黑。
一双黑靴停在她面前。
“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黑靴的主人一把拽起玲珑的头发,阴沉道:“谁给你的胆子偷盗灵果?本公子要把你的骨头一寸寸碾碎,丢到蛇窟里自生自灭!”
“放开她。”
许辞话音刚落,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金丹期的威压让她持剑的手微颤,她面上不显分毫,一双眸子清亮。
魔界多美人,宁三又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可像许辞这样清冷又勾人的还是头回见,他道:“你是哪宗的小弟子?”
许辞衣袂翻飞,灵力催动惊鸿,冷笑道:“我是你祖宗。”
宁三躲在府卫身后,眼神像蛇一样,阴暗黏腻,“抓活的,这可是我的十三夫人。”
许辞不敢硬碰硬,一边避让一边嘲讽道:“你人长得丑,想得倒美。畏首畏尾,没用的东西,有胆量和我打一场。”
“哟,还挺烈,我喜欢,这样折腾起来才有意思。谁先拿下她,本公子重重有赏!”
这些府卫步步紧逼,许辞只能拿出不要命的架势,符箓乱飞,剑身相撞发出清越的声音。
她一时不察,后背挨了一掌,饶是那人顾忌宁三命令收了力,金丹期的一掌又岂是筑基能扛住的。
许辞胸腔气血翻涌,不再维系护身禁制,抿唇尽力反手刺出长剑,剑锋刁钻穿过包围,割破伤她那人脸颊,带出一串血珠。
她向来不能吃亏的,睚眦必报。
惊鸿饮了血,剑意越发强势,许辞越打越酣畅淋漓,渐入佳境,眉眼冷厉如出鞘的利刃。体内心法不断运转,一时间竟无人能伤她。
许辞感觉自己隐隐摸到了进阶的门槛,她不着痕迹地引着那些府卫靠近林子,然后旋身避开一掌,收剑结印,轻喝道:“起阵!”
金光大盛,围攻她的府卫尽数入阵。
许辞踩着熟记于心的步法出阵来,保护宁三的三个府卫已经被卫昭解决了,宁三吓得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