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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以身饲虎

副祭室喧闹的立暗堂仪式结束后不久, 主祭室里也开始混乱起来。

在三点半左右,破解了最后一个幻境后,白岐玉就痛的失去了意识。

然后, 开始“发作”。

他分明陷入了深度昏迷,却开始嘟囔许多无法理解的话。

胡话么, 起初无人在意, 可慢慢的, 那些话越来越佶屈聱牙, 让人毛骨悚然。

下流,恶毒, 没有逻辑, 没有与现存语系对应的含义。

分明是支离破碎的疯言疯语,每一个词, 每一个句, 却都极度震荡人的三观与常理。

如果有老家青岛的亲戚在, 他们就会惊恐地尖叫“他又犯病了!”

管事莫名联想到一个电影,叫《降临》。

大意是,一群外星人到达地球, 政府派语言学专家去学习他们文字。

起初, 语言学家认为,外星人抱有敌意, 语言中尽是毁灭与杀\\戮。可后来,语言学家发现……

它们是“中立”的,甚至说, 是“友好”的。

只是, 它们的语言体系是高纬度的, 摆脱了线性时间的束缚, 它们的语言没有功能词与语序,有的,只有“含义”与“因果”。

他们的语言不是时间一截面,而是圈圈绕绕的,从始至终的“圆”。

每一个字,一个词,可清晰的辨析它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或许……管家怔愣的想……或许,含义没有恶意,只是人类无法理解、无法取得信息罢了。

神为什么从来只降下“神迹”,却不说话呢?

因为随便一句话,就可能构成因果,甚至连分辨的机会也没有,蝼蚁便被过多的信息量挤爆了。

狂热与癫狂浮现他的脸上,他仿佛大彻大悟,匍匐在白岐玉床下,高呼——

“神啊!告诉我我的未来,更清晰的告诉我我的未来!”

而白岐玉翻过来覆过去的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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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与白岐玉的异常反应,差点让伪装四柱、遮掩天机的四个男人也陷入混乱。

即使早被罗太奶做好了防护,他们仍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四肢抽搐、双眼翻白的症状。

幸亏身上捆绑的钢筋让他们勉强呈“站姿”,还没有倒下。

门外守护的弟子们见大事不妙,冲进来堵上了白岐玉的嘴,并试图唤醒管家的理智。

可白岐玉短暂的沉寂后,事情愈发不可掌控起来。

他开始挣扎。

谁也无法想象被折磨的憔悴瘦削的他,身体里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管事被一巴掌甩到了祭室墙上,断了两根肋骨,三个弟子上前制服,被打的鼻青脸肿。

他浑身都在抖,空气中无形无廓的“气”也在抖……

帷幔、锦旗翻飞,七彩琉璃宝灯的火焰齐齐熄灭,然后碎在地上,发出动听的“啪”、“啪”……

遍地狼藉中,白岐玉发出痛苦的呓语:“救救我,我真的要死了……救救我……”

“亲爱的,”冥冥中,祂的声音若隐若现,“我有一件事,并没有骗你。”

“……有话快……他妈的说……”

“厉涛歌为你而死。”

厉涛歌……

厉涛歌会死?

“胡说……”白岐玉心中警铃大作,语气虚弱却精神了许多,“你他妈少咒我朋友!只剩精神攻击了是么?我看快死的是你,除了嘴炮,别的伎俩都没了!”

面对一系列不干不净的辱骂,祂却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不紧不慢的。

“……在&%¥……的下一条预言重归轨道前,”祂说,“他是死的。”

祂在说什么?

祂的语言,或许是顾忌到白岐玉,一向是“可理解的”。

汉语,正常语序,正常措辞。

白岐玉漫无目的的想,或许祂不是这样说的,但起码听起来是这样的。

但这次……祂用了一个“无法理解”的词。因为这个词,让整句话都扑朔迷离起来。

白岐玉迷迷糊糊的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什么“预言”,什么“轨道”的有含义。

和祂对骂(单方面输出)让他精神好了不少,他猜是被恐惧压抑太久的肾上腺素和甲状腺素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身上的痛楚到了麻木不仁的阶段。

白岐玉又有气无力的骂了几句,却听一声“吱呀——”

门开了?

灰烬独特的呛味儿,顺着赤红光渗入昏暗的主祭室,罗太奶张狂霸道的嘶吼变得清晰、刺耳。

震得白岐玉浑身又剧烈疼痛起来。

伤口像淋了热油、盐水,被扒开发脓结痂的红肿二次伤害,他疼的几近咬掉舌头。

见状,来人迅速关了门,把啸叫声隔绝门外,白岐玉才像热锅上的死鱼,缓缓地停下了颤动。

他努力抬起眼皮:“厉……厉小仙姑?”

“是我。”

“进展……怎么样?”

厉溪鸣陷入了沉默。

她看上去情况很不好,甚至说,糟糕透了。

向来整理的一丝不苟头发,正蓬头散面的垂着。

二神唱调用的繁复华丽的祭袍褪去了,只一身素净的里衣,满是尘土与脏灰。秀丽飒爽的脸上遍布泪痕。

白岐玉心中咯噔一下。

终于,她出声了:“你不要动。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痛苦,但我只是想问……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再拖延点时间?”

见白岐玉疑惑的皱眉,厉溪鸣破罐子破摔了。

“我哥哥……涛哥他,刚才一度失联了。他被诱惑着去了防空洞……”

白岐玉知道,计划中,厉涛歌是去取了地下水系统入口处“遗落”的手机,就可以回来的。

那个入口,探险队的人为了日后重逢、再进,用了很显眼的标识。

所以,只要找到正确的进林路,谁都不会找不到。

理论上来说,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完成,可为了保险,还是选用了知情人。

而罗太奶、秦观河、厉溪鸣都身怀要务、无法离开,便让灵感和体能都不亚于他们的厉涛歌去做了。

……涛哥……

祂刚才说……厉涛歌,为你而死……

&n bsp;恐惧的猜想应验,白岐玉几乎弹跳起来:“他怎么样!是不是出事了!”

见状,厉溪鸣急忙按住他:“你先别急!”

“我们已经通过立堂口,让涛哥与仙家们取得了联系!有他们保佑,他现在是安全的!我们也联系上了他!”

“真的吗……”白岐玉的嗓音嘶哑难听,“他安全,了吗?”

“安全的。”厉溪鸣语速极快,“但,也仅是安全而已。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我们的时间不够了。”

时间紧迫,厉涛歌是下午到的高铁。

再从青岛高铁打车到崂山区、租车开往野林外缘,花费三个多小时。

从野林进入,寻找城市探险队留下的标识,只需要差不多两个小时。

理论上来说,只要行程顺利,厉涛歌不光能顺利取到手机、销毁,甚至赶红眼航班,还能在凌晨前返回。

但……

“为什么是防空洞……为什么?”白岐玉痛苦的呻|吟,“还剩多长时间?”

痛苦随着空气蔓延,厉溪鸣又簌簌落下泪来:“现在是五点五十分,太阳已经爬上了地平线。”

“罗太奶的最后三枚魂钉在日出前必须落下,而落下前,如果涛哥不能销毁你的手机,一切都……”

都完了。

白岐玉脑中一片空白。

崩溃、疯狂、绝望……这些刻板的,轻飘飘的词语,已经无法形容他的心情。

那是一种理不断扯还乱的无比沉重、窒息,溺水般的压抑。

事到如今,说他怕死,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

但他怕害死别人,怕连累这么多因他牵扯进“暴风眼”的好人们。

那个林间的,耻辱的夜晚,小刺猬脏兮兮、软趴趴,那么瘦那么小的身躯倒在他怀里……白岐玉永远不想再遇见第二次。

小云儿说,她联络上了白家祖辈时,谁都没有想过,结束一处痛苦后,面临的,会是更大更无法取舍的痛苦。

但……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白岐玉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遥远,干涩,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能做什么?”

“胡小媚在前天晚上说……说那个脏东西,很喜欢你……”厉溪鸣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我知道拿你当诱饵很卑鄙,但是……你能拖住他吗?”

拖住祂?

白岐玉怔愣的转了转眼球:“多久?”

闻言,厉溪鸣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

她浑身力气好像都花费这个要求上了,可眼睛是亮的。

“不用太久……一个小时,不不,半个小时就好!再给他半个小时,他一定可以……”厉溪鸣痛哭,“谢谢你,谢谢你……”

厉溪鸣还说了很多话,翻来覆去的谢意,可白岐玉都听不真切了。

像直直坠入深海,坠入无光无声的漆黑深渊,耳畔除了“啪、啪”的水泡碎裂声,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被她感谢,白岐玉除了愧疚、懊悔,其他情绪什么都感不到。

在厉溪鸣看来,她提的是“要命”的请求,是悬着白岐玉的命,放在随时收割的剃刀前,来吸引死神的注意力。

但白岐玉知道,那东西除了玩弄、羞辱、折磨他,暂且不会要他的命。

作为无因灾难的罪魁祸首,他当不起厉溪鸣的道歉。

可……白岐玉茫然的想,如果“屈服”是唯一可行的路,那之前的抗争,那些可笑的骨气与大话,算什么了啊?

他面临的,是简化版本的电车悖论,是哲学撕扯了上百年都得不出“正确”答案的经典道德困境。

但得不出正确答案,不代表得不出答案。

自尊,还是整个堂口人的性命,他一瞬就做出了抉择。

“好。”他说,“我会拖延时间。直到……直到涛哥,发回结果。”

厉溪鸣走了。

走了一分钟,五分钟,或者一秒都不到?

极度痛苦中,时间的量度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白岐玉听到自己的声音,宛若雪人融化时水汽升华时那般微弱。

“你在吗?”

祂很轻的笑了起来。

“我一直在。”

“……听了很久了,是不是?”

“嗯。”

“我……你还想和我交\\配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

其实,习惯后会发现,“祂”是很温柔的。

忽略时间、地点、以及物种,祂都称得上完美的伴侣。

温柔,体贴,卓越的性/能力与技巧。

可人是一种精神力量碾压肉/体力量的生物,他们往往受困于前者,也便不能忽略一连串定语。

漫长的折磨持续了很久。

这一次,无论是幅度还是情绪都比以往波动起伏大得多。

祂那样紧的抱住他,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都小心又珍爱的收在黏稠又无物的怀抱里。

甚至光洁漂亮的指缝,白皙滑腻的脚趾。

白岐玉平日除了泡澡,从不主动护肤,甚至北国肃杀的冬季,也最多涂一层芦荟胶和凡士林防止皮肤干裂。

所以,他的皮肤除了年轻人充足的胶原蛋白撑着,算不上顶好。

但不知为何,这几日憔悴疲惫的折腾下来,他的皮肤没有变差,甚至更好了。

白到在夜间发光,像深海潜底,阳光极度细微处熠熠生辉的洁白珍珠;滑腻的似乎一摁就会出水,像春寒料峭时刻,第一朵萌生的嫩芽儿。

祂的宝贝啊——祂细细的亲吻着,呼吸着白岐玉每一处身体逸散的甜腻香气——为什么只有现在这样,才会如此乖顺呢?

他似乎累坏了,浑身都是软的,也不会朝他大吼大叫,骂那些让人伤心的话了。

像小动物,或者其它柔软的什么小东西,那么乖那么软,依靠生命中唯一支撑般依靠在祂怀里。

祂很难得的感受到让祂每个细胞都畅快淋漓的愉悦感。

像躺在广袤到能容纳下完整的祂的柔软草坪上,伸展开每一个肢触,放松的晒着太阳。

那些故事、戏文里,说的是对的。

人类小到可怜的贫瘠精神状态下难得能道出点真理:交\\配会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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