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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再见

“这个帕莫罗·科多是个神父、福音诗人,东正教派的,来华夏本意是传教。”

“二战时期,战火蔓延,再加上天主和新教已经大幅度的蔓延,难以传教,便回了国。关于它的研究也断了。”

“建国后,六十到七十年代左右,我国这方面逐渐发展了,才倾斜了资力人力,研究我国境内的这一特有品种。”

白岐玉感慨道:“万幸。”

霍教授一聊到学术,就侃侃而谈起来。

他说,在考古界,这黏菌也出现过身影。

之前他跟随省地质勘探队去科考威海的一个西式旧建筑时,在发现的密闭地窖里,就见过一次。

“因为对生长环境极为苛刻,离上一次见,距今已经十几年了。”

不过,却不是这么大的规模。

“无光、潮湿、临海,20摄氏度到零下10摄氏度的范畴……这里俨然是完美的巢穴。”

霍教授对此颇感兴趣,小心翼翼的采集了两大罐子回去,要给生物研究所的师弟带去。

他说近年来,“B·Kundvz”的研究方向都是关于抗肿瘤的,能提取什么几种很罕见的成分,国家对此很是看重。

他说了一大堆大家听不懂的术语,什么“被动靶向”,什么“活性生长因子”的,总之感觉很厉害。

说虽然能大规模人工培育了,但还是野生品种更有研究价值。

其他人也来了兴致,甚至还有人问“直接吃补不补”。

霍传山哭笑不得地说最好不要,才打消了其他人也搞点回去的想法。

再次相遇的探险队成员们,经历了众多震撼人心的探险,彼此间感情极速升温。

艾春生与秦小酒,林天羽与裴诗薰,竟然都要结婚了。

次年一月,春寒料峭的档儿,张一贺和白岐玉去了马尔代夫,参加这两对的双人婚礼。

在碧海蓝天、金晖四散的浮岛酒店上,香槟与欢声笑语的祝福中,他们一同见证了友人的幸福结缔时刻。

紫绣球与白玫瑰的捧花,点缀着满天星,轻飘飘的落入了白岐玉的手里。

像一团旖旎又醉人过头的幻梦。

“看来红鸾星动要轮到小白了!”老朋友们起哄,七手八脚的把他和张一贺围在一起,“下一个,结婚!下一个,结婚!”

“别闹了……哈哈……真是的!”

望着两对幸福明媚的新人,白岐玉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些,才是他应该拥有的美好人生啊。

泪光中,充盈着发自真心的欢声笑语,海浪与海鸥交织的清冽回响。

一切都是温暖的,金灿灿的……

所有人都拥有光明的未来,美好的人生正一往直前。

结婚典礼结束的那一夜,在满天星河下,白岐玉与张一贺约定终生。

白岐玉坐在张一贺大腿上,后者无比温柔的揽着他的腰,任由珍宝懒洋洋的把他当贝壳床。

马尔代夫的落地窗外,黑夜帷幕下,是一望无际的海。

白岐玉的心绪放空,轻飘飘的飞得很远。

他沉浸在荡漾着诡秘而幽静的深邃之蓝中,仿佛穿越时间之线,回到了地球最原始的时代。

天很高,高的离奇,是一片无穷尽延伸的苍穹。

也很干净,像被什么东西仔仔细细擦拭过的巨型屏幕。

只要他不去细想,不去细看,就不会发现任何古怪之处。

不会发现天幕永远灰败的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太阳。

不会发祥那片又高又远的苍穹,是由细细密密的“点”构成。

由眼珠与手,血与肉,失去筋骨的肉糜与淤泥构成。

无穷尽的眼珠在紧盯他,无穷尽的肢触在无意识的扭动。

构成只属于它与祂的玻璃雪球。

这样,就永远不会再次丢失,不会被风吹雨打了。

可是……

也不会有人记得它的名字与存在了。

它将被从所有时间线抹去,所有过去、现在、与未来都被斩断,收笼在只属于祂的包裹里。

……不要……

不知为何,白岐玉轻轻落下一滴泪来,然后,眼泪决堤。

张一贺很温柔的吻着他,舔舐他的泪水,问他怎么了,结婚难道不是件高兴的事情吗。

他答不上来。

冥冥之中,他觉得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却又觉得一切又该是如此。

许久,他如梦呓语,声音轻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碎: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张一贺好像回答了,也好像什么都没说。

“如果……如果我没有告诉你‘那件事情’,我没有看见‘那件事情’,是不是,一切会结束的早一点?”

“但是,假设始终不能当真啊……”

张一贺的面容、张一贺的温柔与深情,一切都已经模糊如另一个世界的和弦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轻轻地呼唤他:

“白家小儿到何方——问碧霞元君见了么——娘娘说,正在姑婆家喝长寿面……”

“白家小儿归来么——给碧霞元君报文书——娘娘说,此去十八盘莫回头!”

视线开始模糊,像老电影花屏般错乱。

白岐玉无论如何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并无法避免的每况愈下,陷入到无边无际的恐惧的沼泽……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些撕心裂肺的,将他顺风顺水的人生搅乱搞砸的事情会不会可以避免?

“听不到音乐的人,会觉得跳舞的人是疯子。”祂说,“总有一日,你会理解我的。”

“不……自顾自的让我听到音乐的你,才是疯子。”

“不是自顾自。”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你告诉我,说你喜欢被恭维,我才那样说的……”

“你告诉我,你听不得一句不开心的话;你告诉我,无论是输是赢,本性不会变……”

“是你告诉我,第一次见面时,只要我恭维你,你就认得出我了……”

“但是,为什么,没有呢?”

“你……你明明懂我了。”

莫名的,从毫无波澜的语句中,白岐玉平白感受到了一丝惆怅。

像眼睁睁的看着水杯落地,眼睁睁的看着泡沫破裂,那种无能为力,无计可施的惆怅。

像一只手,轻轻地攥住了 心脏,没那么用力,却无法挣脱的痛楚。

但这股惆怅没有困扰白岐玉太久,他嘲讽自己,怜悯祂?谁又来怜悯自己呢!

“你又在自顾自说些什么?我听得懂你?就你那些高高在上的施舍,自以为是的付出……哈,我他妈欠你的是吗!”

“不要误解我,不要……不要讨厌我。”

“事到如今,你觉得可能?”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祂的声音轻的像一片即将破碎的泡沫,“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那你自以为是的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我就明白吗?你高高在上的强迫我还理所应当,我就明白吗!”

白岐玉愤怒的咆哮着:“说那些无法理解的理论你感觉很酷吗?看着我拒绝还继续做你感觉很爽吗?蝼蚁们拼尽全力试图分庭抗争却被打败很好玩吗!”

“我的出发点,并不是这些……”

“或许。但是,在我看来,你就是这样的。你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产生了这种结果。”

祂顿住了。

白岐玉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自嘲的想,说什么难道这脏东西就听得进去吗?

太费力了。

但,或许是祂平和的态度,也或许,这是离去前最后一面了,白岐玉难得的平缓了态度。

“其实,你刚才做的不错。我差点就被骗到了。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被发觉吗?”

“为什么?”

“你演的很好。但也很假。”

“假?”

“你只付出,不求回报。”白岐玉嘲弄地摇头,“没有爱会是这样的。圣人施舍,恶鬼索取,人类介于其中。”

“……可是,这并没有错。”祂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一直都是这样的。一直。”

“去你妈的一直!对,还有最重要的最后一点,”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就是你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你觉得你永远是对的,是吗?强迫我,然后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说服你自己,你就觉得理所应当了是吗?”

“但你应该比我更懂,很多东西不是非此即彼。很多选择没有正确答案。色彩充盈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即便,你真的全知全能,连他妈的道德困境你都能演算出正确答案,什么高维低维的……但你的正确答案难道在我来看也是正确的吗?”

“你喜欢和人讲道理是吧?那我问你,三角形的内角和永远都是180度吗?水只在0摄氏度结冰吗?”

祂似乎被问住了。

许久,祂出声道:“三角形的内角和……只有无穷小的可能性,是180度。”

无穷尽的面中,只有“恰好”是平面的时候,三角形的内角和才是180度。

无穷尽的环境里,只有“恰好”是标准大气压和正常结构水时,水才在0摄氏度结冰。

一方认定并习以为常的“真理”,在另一方看来,极大概率是谬误。

“……我……”

祂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漫长的、令人不安的沉默后,祂轻轻说——

“对不起。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听懂你的语言。”

“你告诉我吧……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你留着问自己吧。”白岐玉清醒又一字一句的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你到底什么目的。但我知道一点,如果你想听懂,想理解,你其实有万千种方法。”

“你只是没那么做。”

“这代表,我也没那么重要。”

“不,我真的……听不……等等,等等!!!”

终于,祂的声音被干扰到消逝不见。

“——斩断三我下奈河——十八盘来十八关——”

“——问白家小儿到了么——小儿说,石敢当护他开路来!”

“开路来——来!!!”

罗太奶沧桑视线中,厉涛歌悲恸而神情复杂的眸子里,还有厉溪鸣、秦观河喃喃的咒语中,白岐玉轻轻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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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与罗太奶的约定。

——

在靖德市的最后一夜,罗太奶挥退了所有人,与他单独聊天。

“我回来了,太奶……”他的声音虚弱的像下一秒就要破碎的镜花,“您没事吧?”

罗太奶摇头:“祂去寻找你四柱的‘替身’了。在祂找到前,你必须离开。”

白岐玉郑重的点头:“我会的。”

“你离魂了太久,已经影响了部分记忆,索性,就全部忘掉吧。”

白岐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倒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罗太奶无比悲哀的看了他一会儿,许久,叹气道:“这次,可一定要记住了。远离海边,远离山脉……再也不要下水,再也不要上山了。”

“好……”

罗太奶握了握他的手,苍老的手瘦骨嶙峋却无比灼热,暖流顺着掌心传递到心房。

“[缺席者的与言将回归。]”

“什么意思?”

“这是靖宗爷留下的最后一个预言。我也不懂它的含义,但终有一日会灵验……”

“靖宗爷……”白岐玉泪流满面,“我还没能好好谢谢您,谢谢靖宗爷。还有涛哥、溪鸣、秦弟马,堂口的大家、小云儿……我预存了一笔钱,转账给涛哥了,您一定不要推辞……”

“海上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不要哭。”

罗太奶慈和的笑着,吟诵着古往今来的名句。

这句诗,大多人从幼儿园就开始背。可往往在几十年后,清晰的得知它的含义时,才明白看似爽朗的诗句下,内含的无可奈何与伤悲。

如果可以永远相逢,有谁想要“若”比邻?

“靖宗爷得道飞升,三福小子进驻堂口;胡小媚、黄十九功力大涨;弟马们无人重伤……放心吧,一切都是好结果,你没有害任何一个人。”

“真的吗?您不要哄我……”

“嗯。”罗太奶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无需多想,睡吧……”

白岐玉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会忘记一切,会陷入难以自拔的过往,但他必须醒来。

等醒来后,等最后的羁绊斩断,他便能重返光明,重新在天日下行走了。

众仙家的身影出现在上空,烛火飘摇,线香神圣,白岐玉感到无上的心安与放松。

——举众人之力,佑一人平安——

“等醒来,一切都将步入正轨,驶入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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