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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过多巧合

说到底,那个性格越来越活泼的骰子,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西列斯对于判定这个想法颇为意动,但是也没急着实验。他得挑选一个合适的、不为人注意的时间来进行这样的研究。

将近十点的时候,他离开了研究部。在历史学会门后空间的大厅里,他突然听见有人正在叫自己的名字。

“……诺埃尔教授!”

&nbsp ;一个略微眼熟的年轻人跑到了西列斯的面前。

西列斯瞧了瞧他,然后想起了他的名字:“拉里·兰普森先生,上午好。”

拉里·兰普森。是西列斯在进行“复现自我”的仪式实验的时候,第一批充当实验者的启示者。当时与他一起的还有历史学会的抄写员巴特。

尽管拉里也姓兰普森,但是他与西城的兰普森一家并没有什么关系。拉里显然家境良好,并且在一家音乐学院学习口琴。

对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艺术是一种奢侈品,只有家境优渥的人们才有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学习这些东西。

“上午好,诺埃尔教授!”拉里十分激动地与他打招呼,“自从上一次和您见面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与您相遇,向您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不用这么客气。”西列斯说。

拉里连连摇头:“不不,您可能不知道,那个‘复现自我’的仪式对于我们这些普通启示者的帮助有多么大。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有可能借助一个仪式来减少精神污染。那就像是一个奇迹!”

他的情绪有点激动,手舞足蹈。一副牌就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他哎呀一声,连忙将其收拾起来。

西列斯帮着他一起收拾,并且注意到这正是命运纸牌。

他有些意外地说:“这是命运纸牌?你从哪儿得到的,拉里?”

这副命运纸牌显然是很早之前的版本,和阿尔瓦在火车上拿出来的那一副别无二致。

……对了,阿尔瓦是绘画专业的学生,或许他与拉里认识?

“咦,您也知道吗?”拉里有些意外地说,“您知道,我是安布罗斯音乐学院的学生。我们学院隔壁,就是一家美术学院。

“两边学院经常会举办一些互动交流的活动,我在那类的活动上认识了一个学画画的年轻人,他教我们打这种牌。我们已经是老牌友了!

“不久前,他还跟我们说了一种新鲜的玩法,叫诺埃尔……诺埃尔……诺埃尔纸牌?”

拉里突然目瞪口呆地望着西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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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里不由得惊愕地看着西列斯,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又激动起来:“教授!您真是一个天才!不仅能发明‘复现自我’的仪式,还能创造这种新鲜有趣的纸牌玩法!我真是太佩服您了!”

西列斯心想,为什么从拉里的语气看来,发明纸牌玩法还比前面那个仪式更为重要?

他不禁失笑,便说:“现在,这种玩法很流行吗?”

“在我们这两个音乐美术学院里是很流行。”拉里说,“因为我们平常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打牌的时候得瞒着老师们……不过,我上次瞧见,那个看似很严肃的专业主任,口袋里也装着一副牌。

“明明是没收我们的,但是却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真是的,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能成为牌友?”

他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纠结之中。

西列斯望着他,颇有一种想笑的感觉。不过,他听拉里提及音乐美术学院,又想到历史学会的启示者,突然心中一动,便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拉里,你有在历史学会见到过一个年轻画家吗?”西列斯顿了顿,“他和你的年纪相仿,可能稍大一两岁,戴着金边眼镜,身材比较瘦,总是背着画板。”

拉里认真地听着,然后有点困惑地说:“您的意思是,他是启示者?”

“应当是。”西列斯说。

拉里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抱歉,教授,据我所知,历史学会没有这样特征的年轻画家。”

西列斯微怔,不由得说:“如果是你不认识的人,那有可能吗?”

“也不是没可能。”拉里先是承认了这一点,随后又说,“但是,在整个拉米法城,艺术相关的圈子就这么大。

“年轻画家、金边眼镜,而且还是启示者……起码我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或许您也可以问问阿尔瓦,对画家的圈子,他比我更了解一些。我恐怕没法帮到您。”

西列斯明白地点了点头:“谢谢你,拉里。”

“这没什么……教授,是我得向您道谢。”拉里认真地说,“当我踏入启示者这个领域,并且加入第二走廊的时候,我从未想过,隐藏在时轨与历史中的阴影和污染会如此严重。

“是您拯救了我的人生。所以,您无须向我道谢。我想,在历史学会之中,还有无数像我这样的人乐意向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您值得拥有的。”

西列斯微怔,随后就低声说:“我明白了。”他顿了顿,又说,“改天见,拉里。”

“改天见,诺埃尔教授。”

与拉里的这一次会面让西列斯产生了不少的想法。他想,他似乎低估了“复现自我”的仪式对于这些启示者的意义。

他很快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在阿瑟顿广场附近吃了一顿午餐,然后搭乘出租马车前往了北郊——格兰特家族所在的宅邸。

不出所料,那是十分庄严肃穆的古老宅邸,有着十分漂亮的花窗玻璃,以及很有艺术气息的园艺装饰。多萝西娅打扮得十分得体,冬日里也穿着典雅的长裙,在门口等待着西列斯。

“下午好,多萝西娅。”西列斯说,“你不觉得冷吗?”

“下午好,教授。”多萝西娅说,“所以我们可以尽快到会客厅去,我得喝上一大杯热茶才行。”

西列斯因为学徒这样的话而不由得莞尔。他们走进温暖的室内,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多萝西娅介绍说:“今天家里不止有您一位客人,有个我爷爷的老朋友,今天带着外孙突然来拜访,刚好与您撞上了。”

西列斯有些意外地得知这一点。

多萝西娅继续说:“那是位画家,您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字……”

西列斯听到“画家”这两个字就若有所悟,他说:“奥尔登·布里奇斯?”

“……您怎么知道?!”多萝西娅惊讶地望着他。

西列斯怔了怔,没想到真的是这位画家。他说:“我之前与他在拉米法博物馆有过一面之缘。”

多萝西娅这才恍然:“没想到您早已经认识他了。”

这句话让西列斯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感觉——他是说,“早已经”。

这话很有“先知”的意味,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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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特家族的会客厅十分宽大,落地窗外可以看到漂亮的冬景:雪地、树林、结冰的小溪。想必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有着不一样的风景。

会客厅的两侧墙面都是高至天花板的架子,一面是书架,一面是展示架。与窗户正对的那一面墙则是壁炉,并且悬挂着一副十分漂亮的风景画。

木质的地板保养良好,展现出格兰特家族优渥的家庭背景和存款。沙发上,两大一小正坐在那儿。两位老人西列斯都曾经见过,但意外的是,那个年轻的男孩西列斯竟然也见过。

……埃米尔·哈里森。深海梦境中的两株幼苗之一。被外公逼着学画画、从幽灵先生那儿得到了一个魔方、父亲不知所踪、马上要去上学的,那个埃米尔·哈里森。

他的外公居然就是奥尔登·布里奇斯!

西列斯一边保持镇定与泰然自若,与这三人打招呼,并且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认识埃米尔;但是另外一边,他在心中略微惊愕地想,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命运的巧合……发生了这么多遍,他很难再继续自欺欺人,认为自己的命运没什么问题了。

当然,他本来就知道,自己的穿越背后,一定有着无人知晓的秘密。但是,一个不怎么确定其中内情的秘密,和一个的确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神秘事件”,他认为后者更加令人焦虑。

西列斯想到一些不久前就令他感到巧合的事情。

比如,兰普森太太与科伦斯太太彼此相识;比如,侦探乔恩恰巧就是发现金盏杯的人;比如他在达罗家族的档案中发现了那份他找寻许久的谈话录的线索。

此外,还有一些更为久远的事情,比如多萝西娅与安吉拉是密友;比如安吉拉的继母是他在另外一个神秘组织的同伴;比如卡贝尔教授的失踪居然间接与民俗学家阿方索·卡莱尔有关。

一桩桩一件件,就仿佛他的周围展开了蜘蛛布下的网。每个人都被网罗其中,无一例 外。

想到这里,西列斯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端起前方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略烫的温度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同时,也让他骤然从这线团一样的思绪中抽离。

别想了。他想。命运——命运。显然,这和骰子有关,这和他守密人的身份有关。而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是现在,这局面以一种更为戏剧化的方式,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么多的巧合!

西列斯微微闭了闭眼睛。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并且将注意力投诸眼前的局面。

“……我先前拜读了您的论文。没想到历史上还隐藏了这样一批信徒,以流浪诗人的身份信仰神明,却从未有人发现这样的信仰。”

那位画家奥尔登·布里奇斯这么说。

多萝西娅的爷爷阿道弗斯·格兰特哼了一声,然后才说:“是因为也没人关注那群流浪汉。不过,”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能发现这一点,也的确算得上是一种成就。”

西列斯回过神,便接上他们的话,较为谦虚地做出了几句回应。他们就这篇论文谈论了一会儿,随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多萝西娅的学业上。

提及孙女,阿道弗斯的态度反而好了不少,他问:“所以,诺埃尔教授,您觉得西娅学得怎么样?”

“多萝西娅是个很有进取心的学生。”西列斯这么说,“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将这种进取心化作实际的成果。

“另外……”

他斟酌了一下话语。

多萝西娅现在并不在这儿,所以西列斯可以更加直言不讳地与阿道弗斯说明此事。

他说:“我认为,或许是因为家学渊源,多萝西娅对于阿特金亚这位神明……似乎有些过于关注了。作为一名研究学者,她所研究的对象不应该局限于专业内如此特定的一个领域。”

研究神明并不算是坏事。现在拉米法大学甚至都有神学院的存在了。

但是,只局限于一位神明,甚至于所写的论文、所想的研究课题,都只与这位神明有关,西列斯觉得,这显然有些浪费多萝西娅在研究领域的天赋。

不过他的话让会客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

阿道弗斯坐在沙发上,缓缓眯起了眼睛,他警告地说:“诺埃尔教授,既然您知道这是家学渊源,那就没必要在此置喙西娅的选择。这是格兰特家族的后代应当做的。”

/> 应当做的?

研究阿特金亚这位神明吗?

西列斯默然片刻。

奥尔登在一旁笑眯眯地打圆场:“哎呀,老伙计,别说得这么难听。诺埃尔教授是西娅的导师,他比我们更清楚西娅的学业情况。

“或许,西娅的确需要研究一些其他的事情,拓宽眼界对吧?”

阿道弗斯一怔,语气这才稍微平和一些:“……我明白了。诺埃尔教授,抱歉,我刚才有些失态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与颓唐之意。

一旁,年轻的埃米尔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这些大人们,听着他们说一些自己不懂的话。

奥尔登说:“我的这位老朋友啊……”他突然也叹了一口气,“诺埃尔教授,您也认识卡尔弗利教授。那是我们十分亲切的一位密友。

“他死在这个冬日甚至还未真正来临的时刻。那对我们而言,是一次重大的打击。我们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的年纪已经到了‘死了也不稀奇’的时刻了。

“所以,我们也突然意识到,似乎只有家族的后代们可以继承我们的遗志。我的老朋友对于西娅一直都十分宽容溺爱,但也有一些基本的要求。

“……阿特金亚。的确。这是格兰特家族的宿命。”

他意有所指,似乎也不指望西列斯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必须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想法,让西列斯有个心理准备。

西列斯缓缓地点了点头,心想,格兰特家族或许是阿特金亚的追随者?

这倒也不算令人意外。阿特金亚是音乐与艺术之神,是画框的美丽纹路。与艺术相关的人士就很有可能与这位神明分不开关系,恰如商人们都很有可能是梅纳瓦卡的信徒一样。

此外,阿特金亚在过去整个历史中都显得较为无害。祂的信徒中的确存在不少的疯子与执拗之人,但那无妨这位神明的声誉。

音乐、绘画、文学;艺术。这些东西总是天然带有一种让人感到无害的气质,甚至会让人驻足欣赏。

阿特金亚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可以类比李加迪亚。祂们都在某一批特定的人群中享有绝对的声誉,但是又不如梅纳瓦卡这般深入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不过,阿特金亚与李加迪亚的不同之处在于,后者的信徒通常都是一些异乡人——贫穷、潦倒、落魄,带着点自我流放与自我厌弃的气质。

即便有不少人是基于享受生活、探索未知的想法踏上旅途,进而信仰了李加迪亚,但这也只是李加迪亚信众中的少数人。

大多数李加迪亚的信徒,就如同萨丁帝国的流浪诗人一样,是较为受到普通民众的鄙夷的。

而阿特金亚的信徒却截然相反。从事艺术,尤其是艺术鉴赏这一领域的人,大多看起来十分体面,尤其是时代所限,基本上只有商人和贵族才会负担得起品鉴艺术的成本。

至于艺术家,那是另外一种情况;可无论如何,与“一事无成的流浪汉”相比,“生活潦倒的艺术家”听起来也要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从某种程度上说,阿特金亚的信徒是无害的。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艺术家又通常拥有较高的灵性。即便他们本身没有什么害人的意图,但是他们也很容易牵扯上一些危险的事件。

比如,画家利昂。

他曾经进入深海梦境,却未曾明了深海梦境的本质,以及那片农场的存在。在乡下独居二十年之后,利昂彻底陷入了疯狂,画出最后一幅作品之后,他就此辞世。

西列斯因为阅读了他的手稿,而与阿卡玛拉的力量扯上了关系。尽管结果是好的,但那是因为西列斯拥有超出常人的意志属性。

如果是普通人读到这份手稿呢?那恐怕只能陷入无穷无尽的疯狂之中了。

“奥尔登说的没有错。”阿道弗斯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带着一种苍老的意味,“我让西娅去念大学,已经是破例了。她需要为家族做点贡献,而非仅仅只是享受这样的破例。”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语气,然后说:“我并非希望多萝西娅放弃研究阿特金亚,格兰特先生。只不过,作为一名研究学者,即便是为了毕业考量,她也需要着手了解一下不同的学术领域。”

“她可以不毕业。”阿道弗斯说,“我的西娅拥有着格兰特家族作为后盾,没人真的认为,失去一个研究学者的名头,就让她格兰特小姐的‘声誉’受损了。”

西列斯:“……”

……他突然意识到,当多萝西娅在课上跟他转述阿道弗斯的一些想法的时候,她很有可能还稍微做了一些粉饰。

事实上,这位阿道弗斯·格兰特,就是一个十分顽固、守旧、坚定自己立场的老头。只不过他的确十分宠爱他的孙女,所以乐意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放任多萝西娅的想法。

西列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改变阿道弗斯的想法,包括坐在一旁的奥尔登·布里奇斯也是一样。

他便说:“我明白了。说起来,格兰特先生,我昨天刚刚前往了拉米法博物馆异国艺术展,您听闻过这个展览吗?”

提及艺术,他们谈话时候的氛围便好了不少。两位老人饶有兴致地听着西列斯介绍米德尔顿的文化、艺术等等,偶尔还会问出几个好奇的问题。

他们这么度过了较为愉快的一两个小时,谈及文化、艺术,偶尔提及家人和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尤为谈及了埃米尔·哈里森。

西列斯这才知道,埃米尔的父亲果然是因为向往无烬之地的神秘,因而抛妻弃子,前往了无烬之地,过去几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提及这个讨人厌的女婿,奥尔登的语气便不由得恶劣起来,无法维持那种温和的表象。

西列斯也从中窥见了他对于埃米尔、对于女儿的复杂情绪。不过,那毕竟是奥尔登的家务事。以幽灵先生的身份介入其中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时间将近三点,仆人端来了下午茶。西列斯趁这个机会去了一趟盥洗室。当他在洗手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孩的声音。

是埃米尔·哈里森。

他说:“先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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