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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好笑的误会

“守密人, 您忠实的命运骰子等待着您的提问。”短笛一本正经地说。

西列斯稍微有点不习惯地停顿了一下——自从之前安缇纳姆特地跟骰子说了它絮叨的这个老毛病之后,骰子就真的有了一点改正。

但是这改正是带着一点狡黠和刻意的意味,而并非真的改邪归正。

……明明是个骰子, 但居然也能让人觉得,它好像正幼稚地和谁较着劲一样。

而在西列斯短暂的沉默中,短笛先是往左滚了一下, 然后又往右滚了一下,接着又咕噜噜滚到桌边, 差点摔下去,于是忙不迭又滚回桌子正中央。

接着,短笛咳了一声, 说:“守密人!我正等待着您呢。”

西列斯:“……”

他静默地看了短笛一会儿,直到短笛不自在地又挪了挪位置, 然后西列斯才说:“我的确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短笛立刻神气活现地吹奏了一小段活泼的乐曲,然后问:“是什么呢?”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然后说:“我意识到, 跑团的剧本——这种命运力量的表现形式,似乎与阿卡玛拉的力量颇为相似?”

“哦, 您是说,真实与虚幻吗?”短笛说,带着种微妙的语气, “我得说, 任何神明的力量, 都需要一种切实存在的形式, 才能出现在现实世界之中。”

西列斯怔了怔, 他感到骰子的说法多少有些答非所问。

短笛又接着说:“我的意思是, 命运的力量, 这相当抽象,不是吗?而如果以文字或者其他方式记录下来,形成类似于故事的形式,那么这种力量就显得实际得多。

“阿卡玛拉,祂的力量毕竟涉及到虚幻。而命运又近似于——并非完全等同于——故事。它们只是巧合地以类似的形式表达了出来。”

短笛相当轻巧地解释了这可能的关联,不过仍旧令西列斯感到些许的困惑。

巧合?

说真的,当短笛这么说的时候,他仿佛感到这又是什么命运无形之中的安排。他已经太习惯于这种事情了。

他便问:“那我能同时推进对于这两种力量的掌握吗?”

“可以。”短笛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随后又补充说,“不过,想要同时并且完全符合这两种力量的概念,那可是很难的。不管怎么说……我希望您能做到。”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看了短笛一眼。他总觉得短笛在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中蕴藏着一种微妙的成分。

……始终以来,骰子都没有催促他尽快掌握命运的力量。但是说到底,“阴影”那边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或许神明的不耐烦也意味着相当漫长的时间?

真不知道时光的流逝对于这些神明而言是否是无意义的。或许千百万年对于祂们来说也是弹指一挥间,或许一眨眼的瞬间对于祂们来说也是无数次的宇宙生灭。

然而西列斯却是一个人类。虽然他灵性和意志都高得不怎么正常,但是……是的,他的自我认知是人类,从未改变。

不过他的确因为这个话题而产生了一个困惑。这个困惑或许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得到解答,但是他又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他问:“费希尔世界从未存在一位命运之神吗?”

短笛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是的,从未有过命运之神。”

西列斯对此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你……”

“我也并非命运。”短笛说,“我只是命运的神格。命运无处不在。”

“那么,为什么现在我会拥有这份力量?”

“因为这个世界仅剩下这一份反抗的力量。”短笛的语气相当低落,尽管短笛的音色从来都相当清亮,“因为‘阴影’想要得到命运。”

西列斯说:“如果我得到,祂就没法得到?”

“……不。”短笛说出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如果祂知道您得到了这份力量,那么祂一定会选择吞食您。真正的情况是,只有您掌握这份力量,我们才能反抗的机会。”

西列斯静默地坐在那儿,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有些许猜想被验证之后的了然。

既然旧神们可以彼此吞食,那么“阴影”也一定可以。说不定“阴影”已经这么做了,只是无人知晓。

他的沉默反而令短笛觉得不自在了。短笛便说:“您会觉得愤怒吗?”

“什么?”西列斯怔了一下。

“关于……我们将您带到了这样的风险之中。”

西列斯就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下:“我不能说我欣然接受。不过我的确对这事儿存在一些心理预期。”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我在地球的时候是个小说家,你恐怕知道这件事情。”

短笛小心翼翼地说:“是的……所以?”

“所以我有不错的想象力。”西列斯较为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当我来到这个异世界,意识到这就是跑团剧本发生的地点,意识到这个世界存在一些奇特的力量的时候,我就产生了这种心理预期。”

就如同他在地球上看到过的那些小说一样,他可能成为了那个“主角”,成为那不可思议的故事的“主角”,尽管这的确是他真实的人生。

……实话实说就是,地球的那些小说已经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展现在他的面前,而拯救世界?

说真的,这剧情的发展还挺老掉牙的。他不禁在心中想。

穿越、异世界、旧神;这世界需要他来拯救这个世界,并且在这期间遇到许多危险——这简直是顺理成章的故事。

套路。他想。故事复现了无数次,于是,成为了小说家与读者共同习惯的套路。

……他突然莞尔,感到自己仿佛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与费希尔世界有了一些缘分,因为他小说家的身份,与费希尔世界这奇特而古怪的力量。

有时候他感到,启示者——或者说,安缇纳姆的庇佑者——他们掌握的力量相当令人惊奇。

过去、历史、迷雾。它们仿佛彼此交织。

他的思绪在这事儿上转了一圈。

短笛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西列斯就突然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我一直十分好奇安缇纳姆的力量。”他说,“为什么,那些旧神追随者总是试图借助安缇纳姆的力量,来复现旧神?这真的可以做到吗?”

短笛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真诚地说:“您今天的问题都相当难以回答。”

/>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感到这种说法多少有些奇怪。

“我不能说……一定可以。因为安缇纳姆的力量和旧神的力量是两码事。”短笛在这个解释上有点含糊不清,“仅仅就费希尔世界的历史而言,旧神的确被包括在安缇纳姆的力量之中,但那只是……历史。

“从历史中复现出来的力量,并不等同于力量本身……那只是复现、借用……那只是昨日重现。”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通过安缇纳姆的力量来复现旧神的力量。这种做法有点像是历史书中某人年轻时期的一张照片——尽管那的确对应那个人,也的确指向那个特定的时间点,但是,人本身却已经从三维变成二维的了。

那不可能真的复现出彼时的力量,就好像每一次进行仪式的时候,也不可能真的让过去的某样东西穿越到现在;那只是复现,而非隔空取物。

不过……

西列斯突然怔了一下。

他的大脑中若有若无地划过一丝灵感——可能来自于他那相当唯物的故乡地球——即便是复现,能量也不可能凭空而来。复现的力量是否消耗了什么?

他没能捕捉这丝灵感,因为短笛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得说,守密人,这些旧神追随者所做的一切,的确都是无用功。”短笛语气低沉,“旧神的确已经陨落了——无一例外。或许除了李加迪亚,但是李加 迪亚如今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死者不可复活,不管是人类还是神明。即便真的复活,那也不是其原本的样子。但是……我是指,费希尔世界的死者。”

这话吸引了西列斯的注意力。他惊讶地接收到了短笛的暗示。

他下意识说:“所以其他世界……”

“咳咳。”短笛装腔作势地用力咳嗽两声,说,“总之,在费希尔世界,复活是不可能的。”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

在费希尔世界,复活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其他世界,复活是有可能的?

在已知地球和费希尔世界的前提之下,还存在其他的世界,这一点并不让西列斯感到惊讶。但是,他的确因为这样的差别而感到了惊讶。

就仿佛……每个世界的基础物理属性与规则,是不同的。这进而导致了世界们截然不同的面貌。

他透过短笛的浅显描述,对那另外的世界投去了惊鸿一瞥。

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将话题收拢回来。西列斯询问了几个自己一直有所怀疑,但是没法确定的,关于旧神的猜测。而骰子也一一给出了解答。

比如,佩索纳里吞食了翠斯利吗?是的。

西列斯也询问了“花朵”这个问题,因为他注意到,许多神明都与花朵有关——阿卡玛拉与玫瑰、露思米与金盏花、布朗卡尼和欧白芷——而佩索纳里的神位正巧是“春天盛放的鲜花”。

而骰子的回答则是:“在遥远过去的某一个阶段,这些旧神曾经……相当亲密。就如我之前所说的,祂们的关系曾经可以类比为人类的兄弟姐妹。

“所以神明都拥有了自己的‘花朵’,是佩索纳里赠送给祂们的……那世界上最初的花。只不过,最后祂们还是闹翻了,彻彻底底。”

短笛说到这事儿的时候,语气可以说是相当复杂。那些淹没在历史尘埃之中的故事,终究也会淹没那些想要探究过去的人们。

在阿卡玛拉的坎约农场,祂心爱的小屋外头,还留存着一小块的花圃,想必那里也曾经绽放着鲜艳美丽的玫瑰。可是,当西列斯踏足其中的时候,那鲜花早已经枯萎与消弭。

这便是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

西列斯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询问了第二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阴影”试图以死亡和星星的孩子的方式降生于世,但是却被生命诅咒,诞生的过程功亏一篑,是吗?

“是的。”短笛说,它还额外在这个问题上解释了一下,“这种孕育方式当然不是人类意义上的怀孕。所以您现在在调查的那伙人,他们不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们只有可能招惹一些‘劣质’的神明力量,那些黑暗中的‘东西’,就如同您曾经遇到过的那两个孩子一样。那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曾经‘阴影’的诞生是旧神力量的切割,如同创造旧神血裔一样。死亡与星星将自己的力量——同时包括神格、神位、神名这三个要素——交给‘阴影’。

“不过,祂们的打算最终失败了。生命阻止了祂们,并且诅咒了‘阴影’。此后,‘阴影’就再也不可能成为费希尔世界的生命,因为生命曾经诅咒了祂。”

这种“生命的诅咒”的说法相当含糊。西列斯微微皱了皱眉,不禁问:“为什么佩索纳里在那个时候会阻止祂们?”

佩索纳里似乎没有立场这么做……毕竟,祂曾经在帝国纪和撒迪厄斯闹翻,并且在沉默纪吞食了翠斯利。祂的做法给人一种自相矛盾的感觉。

短笛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它只是说:“旧神的选择总是有着各自的目的。”

这个答案并不让西列斯感到满意。但是显然,骰子有意隐瞒一些信息。

……发生在阴影纪的种种事情,似乎全都笼罩在阴影之中。西列斯想。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便决定问一些更为实际的问题,考虑到他们已经花费了不短的时间。

他便说:“那么我们来谈谈现在正在调查的事情吧。5月23日……我注意到这个日期不断地出现。”

在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同时也想到,5月23日……2和3。这两个来自玛丽娜·凯兰的数字颠倒着,却再一次出现在这里。这仿佛又是一种奇妙的提示。

“是的。我得说,命运的力量会在冥冥之中给予您提示,尽管那是相当……不明确的。那甚至可能会产生一些误导。”短笛说,“您可以选择相信,至少命运不会违背您的意愿。”

西列斯露出略微惊异的表情,他说:“这意味着,如果我这么想的话,事情就真的会朝着那个方向发生?心想事成?”

“可以这么说。不过可能不会那么明显,比如您认为5月23日发生什么,那一天就真的发生什么……并不会是这样的。”短笛的语气相当轻快,“这更是一种长期的趋势。

“比如您发明的‘复现自我’仪式,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世界的发展,并且是朝着您期待的方向。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您的高尚是费希尔世界的幸运。”

西列斯默然片刻,不禁说:“但是我并不认为,我一个人就可以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

“或许您可以呢?”短笛却反问他,“至少您足够理智、足够高尚。而与其将这个世界的命运交给其他人,不如指望您来做这件事情。”

“……这真是一份过于沉重的负担。”西列斯低声说。

短笛说:“但是您恐怕太轻视您自己了。我认为,我从未见过您这样高尚与明智的人类。您独一无二。”

西列斯无奈地笑了一下。他认为骰子总是会在这个时候用赞美的辞藻来打岔。

他便转而说:“那终究是未来的事情,而5月23日的事情已经近在咫尺了。关于这个,你能给出什么提示吗?”

短笛摆动了一下笛身,像是在摇头:“我没法预知未来,守密人。我可以给你列出一二三四五条不同的命运走向,但那毫无意义。因为任何人在任何时刻的举动,都有可能改变这命运的走向。

“而我得补充的就是,您所做的判定,也同样是命运走向中的一种可能性,与其他的命运走向密密交织。命运如同蛛网一般……是的,的确就是蛛网。这也就是‘阴影’的其中之一的目的。

“尽管……我认为,您的小说家身份可比祂的蜘蛛更为符合命运的概念,祂只是找了个和命运最接近的表象,而您才真正触及了本质。”

短笛用一种略微恭维的语气说。

现在西列斯几乎免疫了这种赞美。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他想,骰子又将话题走偏了,他居然一点儿也不意外——随后便说:“所以,5月23日即将发生什么,谁都不能确定?”

“我只能说这一天的确将会发生什么。”短笛确认了这条信息,“但是,我也得告诉您,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着什么,只有当命运最终袭来的时候,人们才会明白那究竟代表着什么。

“命运就是如此令人惊异。”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能明白骰子的意思。

他思索了一阵,便转而问:“艺术……我是说,阿特金亚,祂和‘阴影’有什么关系吗?”

在他们如今调查的事件中,艺术始终是一个若隐若现的概念。

那群幕后黑手似乎与美术学院这样的地方颇为熟悉;而玛丽娜·凯兰则时常去兰斯洛特剧院看剧;此外,那伙人似乎也在刻意将孕育者们往多才多艺的方向培养。

但是,明明“阴影”最初的孕育者是露思米,而非阿特金亚,为什么这群人会如此重视艺术?

关于音乐与艺术之神——画框的美丽纹路——阿特金亚,这位神明也有着一种相当神秘而不可捉摸的气质。

祂陨落在沉默纪452年,是沉默纪中期陨落的四位神明中最晚的,也是最为惨烈的;在祂陨落前夕,祂的信徒听闻一声恍若非人的惨叫声,而在那之后,阿特金亚的尸骨遍布整个费希尔世界。

祂与祂的信徒,仿佛十分无害,又仿佛十分危险。

而与此同时,却又有许多旧神追随者与之扯上了关系,从曾经撒迪厄斯的信徒 借口称自己信仰阿特金亚,到如今“阴影”的信徒将孕育者往艺术家的道路上培养。

为什么偏偏是“艺术”?

“如果用跑团的设定来类比的话,那或许能让您觉得容易理解一点。”短笛说,“艺术家更容易拥有高数值的灵性,进而……更接近神明。”

西列斯恍然,他说:“他们认为这可以让她们成为,”他情不自禁地在这儿停顿了一下,难以选择一个合适的、得体的词语,“更合格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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