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bsp;但现在,庭慕洁白的毛发消失了,比普通野兽更加夸张的身体消失了。
他的视野范围中,只剩下一双漆黑底色点缀着如同星芒一般银色金属的靴子。
余赦的视线缓缓上移,看见那双修长的腿,紧接着是如同冷玉雕刻的白皙手指,轻巧地搭在裤子的折痕之上。
余赦曾经数次在黑暗殿堂深处见过的秘银软甲正包裹着一具鲜活的身体。
呼吸带动着肌肉,穿着着软甲的胸膛有着明显的起伏。
身后银白色的长发被不断上涌的黑气吹鼓,张狂而富有节奏地律动。
它们的主人闭着眼,白色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从额头到鼻尖完美的弧度让祂看起来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
忽然间,所有的风停了下来。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深蓝色的眼眸微垂,与余赦的目光相会。
祂只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他的安危。
邪神微微侧头,眼珠骤然转动,冰冷地看向完全已经宕机的生之神。
“是谁……”
“为什么我们都在颤抖……”
“心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理查森抓紧身旁的守卫,但是脱力的小腿令他跪倒在地上。
他一倒,直接带倒了一大片人。
其余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跪下来,哆哆嗦嗦地埋下头,希望自己和地上的尘土融为一体。
他们已经无暇细想断气的凶兽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人。
这个人仅仅存在,哪怕一动未动,带给他们的恐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些恐惧仿佛化为了实物,犹如无数把能够切断发丝的尖刀比在他们脆弱的脖子上方。
“斯坦斯大人……我……”生之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匍匐在地上的人们更加震惊。
在恐惧之国,斯坦斯这个名字是个禁忌。
无论是属于哪个神的领域,都对斯坦斯避之莫及。
四千年前,斯坦斯让整个恐惧之国宛若地狱。是六大神站出来,冒着陨落的危险,将所有人从斯坦斯的邪恶统治下解救出来。
至此以后,六大神瓜分的恐惧之国。
但是更古老的典籍中,记载着六大神的来历。
祂们曾经是斯坦斯所居住的不可言之域的仆从,是邪神曾经最亲信的眷属。
背叛了主人的仆从,篡夺了信仰的信徒,在恐惧之国的人看来可以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但六大神并不受到这古老传统的影响。
因为斯坦斯曾经坐在恐惧之国的金字塔的顶尖。
祂陨落之后,可以批判祂们的存在也随之消失。
可是现在,斯坦斯似乎死而复生了。
比起普通人的疑惑,生之神更佳不可置信。
祂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在过往的记忆中搜寻祂们六个杀死邪神时的画面。
“当时在那里的,的确是祂的本体,我们真真切切地杀死了祂。没想到流失的钥匙竟然是祂布置好的烟雾弹,让我们互相猜忌争抢钥匙,完全没有想到祂竟然还有复苏的可能。”
“但是钥匙四分五裂,祂没有钥匙就没有办法动用恐惧之源进行复苏,除非收集齐钥匙的碎片,才能够完成最后一步。所以祂找来了这个人……”生之神的目光落在余赦身上,“只是碎片明明没有集齐,祂是怎么复苏的……还是说祂的死原本就只是一个幌子。”
正在祂思绪纷乱的时候,邪神突然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把你偷走的东西交出来。”
“……好。”
生之神的牙齿轻微撞击,瞳孔的颜色暗了暗。
只见一块深褐色的碎片从祂的胸前释出,祂身体上的光线像收起来的船舵,刚离开碎片,它就缓缓地飞向半空。
邪神伸出手,那块碎片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主人,瞬息间便飞向了祂。
突然碎片在空中炸响。
生之神藏在碎片上的一部分神力倾其所有的攻击了碎片。
看上去像是残破不堪的陶块一样的碎片去没有因为这场爆炸残损。
只是保护着余赦心脏的那一层黑气被震开,原本还能够维持的跳动逐渐变慢。
“你在做什么?”邪神的目光变得更加冷冽。
“他是最后一块钥匙,您真的不打算救他吗?”生之神恢复了淡定和从容。
“呵。”邪神看着祂,发出了一声冷哼。
就在这瞬间,生之神已经在千米外,并且还在不断逃离。
邪神的身体顿时消失在原地,只是片刻之后,祂又重新出现,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
生之神遁走时产生的风浪,让这座宅邸毁于一旦,房顶生生被掀开,只剩下一截地基。
匍匐在地上的人们瑟瑟发抖,有的因为生之神离开时产生的意外晕倒。
“mumunumumu……”理查森控制不住喉咙的颤抖,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绝对不要抬头。”
理查森心中这样对自己说,然而他的脑袋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他看到邪神从他身边经过,浑身散发着比极寒之域最寒冷的玄冰更加冷漠的气息。
忽然邪神的眼珠转向他。
他的喉咙里又发出了颤抖的低吟。
好在邪神并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余光瞥见银白色头发从眼前掠过后,理查森终于松了口气。
突然他发现自己的脖子断掉了,脑袋像一个失去平衡的球体,斜斜的落到了地上。
周围的人顿时发出了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宛如一个没有训练好的合唱团。
邪神一步一步走到余赦面前,祂俯下身,银发垂在余赦染上了鲜血的面颊上,近乎透明的发梢被晕染。
“没事了 。”
祂垂眸看着余赦,宛如深海色泽的瞳孔中出乎意料地出现了几分温柔。
但祂的语气中藏着难以忽视的愠怒,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祂即将爆发的怒火。
还能行动的人已经预想到自己或许会和理查森一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手脚并用,悄悄地爬向悬崖,试图在邪神出着他们之前离开这里。
忽然他们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只见邪神身后出现了一群群魔怪,它们飞在半空中,正居高临下地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而在这群魔怪中间,有一个更加庞大的黑色鸟型魔怪。
br /> 这只魔怪比起之前被他们禁锢在宅邸中的奎纳大上了一倍。
“杀了他们。”邪神毫无感情地说,“全部。”
所有的魔怪在祂的命令下冲了出去。
悬崖被清场,只剩下祂和余赦。
祂用一只手揽住了余赦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他抱在怀中。
余赦咳嗽一声,因为失血过多苍白的嘴唇再次被鲜血染红。
“庭慕……”他张了张嘴,声音微不可闻。
“嗯?你要说什么?”邪神专注地问道。
“我……”余赦又咳嗽了一声。
邪神低下头,侧耳倾听余赦要说的话。
余赦望着祂,眼底的情绪仿佛汹涌又变化莫测的潮汐。
邪神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体贴,鼓励和宽慰般回望他。
“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cn大爷!”
*
黑暗殿堂深处,走廊上燃烧着明亮的火焰,不似以往那般宛若魔窟的昏暗。
一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子站在走廊的尽头,他正低头盯着脚尖前的地板,即便地板上有几粒灰尘,他却竭力克制自己俯身清扫的冲动。
过了半晌,有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赛科利如释重负的抬起头,他深吸一口气,脸上不复曾经那般古板和稳重,反而像是刚出茅庐的小毛头。
他忐忑地走进去,站在放着水晶棺的房间外,谨慎地打量着房间内的情景。
他看到邪神背对着他侧身站在水晶棺旁,垂眸看着躺在里边的人。
赛科利的目光落到水晶棺中,里边躺着的人是他的现任城主余赦。
若不是余赦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赛科利甚至会怀疑他已经死了。
然而余赦现在即使还活着,也不过是靠着恐惧之源以及这口来历不明的棺材吊着一口气。
“城主……”赛科利的眼神一暗,心中默默呼唤了一声余赦。
“我不是让你进来当哑巴的。”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赛科利打起精神,重新变成了地下城中最靠谱最稳重的执事。
“斯坦斯大人,圣翼城的所背叛者都陪葬了。”
“不是陪葬。”邪神的目光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仿佛房间里压根没有赛科利这个人一般,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余赦。
“他还活着。”祂说。
赛科利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纠正了自己的话。
“是鄙人口误,请斯坦斯大人责罚。”
“继续说。”邪神伸出一根指头,像是逗弄一般,从余赦的嘴唇滑动到鼻梁,挑开碍眼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鄙人追踪生之神,找到了祂目前的藏身之地。”赛科利的喉结动了动,“祂离开之前,被斯坦斯大人击伤,现在已经无力逃脱。”
“好,继续盯着。”
“请斯坦斯大人允许鄙人带着地下城的仆从们前去围剿。”赛科利单膝跪在上,郑重地说。
“赛科利,你为什么不叫我城主了。”邪神终于转过身,袖口处的金属撞击在水晶棺上,发出冰冷的清响。
祂睥睨地看着赛科利,等待对方的回答。
“四千年前,斯坦斯大人曾经令鄙人许下誓言──鄙人只是奉地下城城主为主,只要城主之位还未转移,鄙人哪怕燃尽自己也要守护城主。”赛科利说。
“四千年前啊……”邪神如玉一般的手指在水晶棺上敲了敲,“我记得四千年前,还让你许下了一个誓言。”
赛科利的身体一震,表情变得僵硬。
“你想起来了吗,是你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地下城的誓言。”邪神依然保持着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谴责之意,“你为什么违背了?”
“……鄙人不知道。”赛科利垂下头,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
“你为了他,违背了曾经对我许下的誓言。”邪神冰冷地说出事实。
“这是鄙人自己的过错,是鄙人过于狂妄,和城主大人毫无关系。”赛科利战战兢兢地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祂重新转回身,俯身看着躺在水晶棺中的余赦,距离近到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的细小绒毛,“是因为你对我的仆从灌输了那些奇怪的思想吗?”
余赦一动未动,以前所未有的安静面对邪神。
“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想要取而代之?”邪神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按在余赦的嘴角,用擦拭易碎品的力道小心地揭过,“可是我为什么想再听你的诡辩,看你在我面前假意奉承,或者偶尔一两句真话。”
然而余赦依然没能回应祂的话,哪怕是见到如此狂妄自大的邪神在他面前坦露心声。
对方长长的叹了口气,祂的银发垂在余赦的肩膀上,亲昵地与他的头发交织纠缠在一起。
邪神俯身,在他的嘴唇上烙下一吻。
“你如果醒来,我愿意让你取而代之。你若想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信仰,我便为你开疆拓土。”
祂的嘴角弯起,语气温柔得像拂面春风。
“你若不醒来,圣翼城也好,光之域也好,还是其他五大域……”
“所有人都将为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