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对这个死有余辜的罪人生出了一丝怜悯和敬意。
但当他从他那肮脏的嘴里说出他喜欢师潇羽的时候,她的那一丝怜悯和敬意也随之转瞬而逝了。
“杏娘?”
林江仙不甚肯定地对着杏娘的背影喊道,见杏娘没有否认,他才继续说道:“初次见面——哦,不,我们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七星楼的时候,其实我已经见过你了。当日若不是你这个做姐姐的撇下她一个人,我都……我都未必有……有那么容易接近她。”
林江仙吐气有些艰难,他的牙齿上沾满鲜血,那是他在忍受剧痛时几度咬紧牙根而致使牙龈出血的,故而,他现在说话的样子很像是在血口喷人,说到“撇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喉头一哽,继而大吐了一口鲜血。
杏娘闻言,两颊不由得一凛。
“别把别人说的那么重要,她在与不在,都不会改变什么。你认定的事情,谁都不能可能左右你。”祁穆飞替杏娘回应道,语气依旧生硬。
林江仙惨然一笑,脸上作出了一副刚饮过苦酒的表情。烈酒过喉,林江仙的心头却不由得为这熟悉的辛辣滋味而大感快意。
“你找我们来就是为说这些废话?”杏娘敛容问道,她明知林江仙见他们并不为此。
林江仙面无人色的脸孔因为“皮里春秋”的奇痛与奇痒而变得一时狰狞,待他咬牙忍过那一阵痛痒之后,他才喘着粗气问道:“她还没消息?”
说话间,他的目光向着桌角的一坛村酒投去,眼里露着一种望梅止渴的期盼。桌上还有两个酒碗,碗壁上残留的酒渍显示出曾经有人使用过它们。
祁穆飞提起酒壶,在其中一个碗中注入了满满一碗。他一边倒酒,一边问道:“你找我来,不就是要告诉我她的消息的吗?”
“我说了,你们会信吗?”林江仙望着祁穆飞落下酒壶的背影,问道。
“要我们相信你,你也得说实话啊。祁夫人究竟是怎么不见的?前晚的事,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你不说,我们如何信你?”杏娘道。
“好,我说,我说。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赏我碗酒喝?”林江仙的目光一直定在祁穆飞的身上,吃力地说道,“要是娘子觉得我不配喝酒,给我碗水也行。”
“给!”祁穆飞将那个注满酒的酒碗递到了林江仙的面前,“喝完,就别再废话了。”
浊酒当前,林江仙略显松弛的眼皮费力地向上抬了一下,他瞟了一眼酒,又瞟了一眼祁穆飞,然后,他的喉结吃力地向下滑动了一下,生命的本能让他对这碗浊如泥水淡如清水的东西生出了某种比死亡还痛苦的渴望。
一碗浊酒和着他满嘴粘稠发臭的血垢一起滑入了他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腹中,经过他那个凝滞的喉咙时,他的喉结再次用力滑动了一下,这次可顺畅多了。
倏而,酒的味道顺着他耳后那一块尚还完整的皮肉冲上了他的头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也那个瞬间焕然恢复了生机,每一根头发都像独立存在的个体一样舞动着生命的激情,头皮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怒放着,呼吸着发梢到发根的每一寸酒香。
被浊酒麻痹了神经的林江仙不再像以前那样痛苦,那样狰狞,尽管“皮里春秋”的威势并未消减分毫,但比起刚才,此刻少了那样的切肤之感,林江仙也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了,被酒水浸润过的喉咙也不像之前枯涩而嘶哑。
一碗酒饮讫,临江阁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钟凌岳和无衣迈步进来。原来在祁穆飞推门进来之前,特意吩咐了无衣去请了钟凌岳。
尽管祁穆飞与钟凌岳再次相遇以来,两人并未有过深谈,也未有过任何正式的会面,但很显然,祁穆飞对这位任侠好义的年轻庄主颇为信任,而这位少庄主也不负其信任,细心地照顾受伤的竹茹,妥贴地约束黑面佛翁若水的各种小动作,并自觉地管束自己的手下不打听也不介入墨门的任何行动。
刻下两人见面,四目相投,微微致意,简短的寒暄之间大有惺惺相惜之厚意。
二人之中,无衣的到来倒是有些出乎祁穆飞之意料。按照规矩,本该是玉蕊前来,但玉蕊却始终没有露面,而那位总不肯安分的黑面佛也没有过来凑热闹。
所以这次听审会的气氛也变得异常的安静、异常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