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冯先生从应馆教学开始,就立下了一个规矩,他只教开蒙,不管进学。
有名望的先生一般不屑于教小孩子识字这样的基础工作,但冯先生无所谓。但准备考科举的学生家里无论花多少钱请他去教,他都不肯。
“我教孩子不挑,好坏我都教,但只教到进学之前。教小孩子才有趣,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冯先生这样告诉上官静他们:“这孩子的性子如何,通常年岁不大就能看出来了。有些人天生就好不了,就算读了一辈子书也没用。天生重要,家教也重要。都说看看爹娘脚后跟,就知儿女七八分,爹娘的性子,通常也要影响孩子。不过歹竹出好笋也是有的。”
冯先生用树枝一样的老迈手指点了点上官静的额头:“这一株,就是不知怎么从歪长正了的好笋,稀奇得很呢!”
“您老人家一定坐地起价来着。”极为了解冯先生的上官静说道:“边关那么多庶子,光教开蒙,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那是。”冯老头得意点头:“我收的束脩可高了!在边关时,应馆价格是普通先生的几十倍。老夫学问高,哪怕只教开蒙,这孩子也肯定基础扎实,对将来进学大大有益,自然值得这个价格。”
“那冯先生又是如何成了闺塾先生呢?”何凌珺好奇地问道:“您只教开蒙就能过得很好了。”
“我说了,我教孩子不挑。”冯先生答道:“不论人品,不论男女,只要价钱给的够高,我就会去教。其实武定侯到边关的时候,我早已经离开了,他不是在边关听到我名头的。赚够了钱,我在边关托人给我换了名姓身份,留起胡子回了京。边关多年风吹日晒,我又老又黑,早已没了当年的模样,就算苏平与我面对面,怕是也认不出来了。我当年逃得仓促,家人都在京里,我还是挺惦记他们的。只可惜我回来太晚了!”
“难不成被苏家迫害了?”上官静问道。
“那倒不是。”冯先生摇摇头:“我父亲原本是个落魄书生,早早就亡故了,母亲辛苦供我读书,又给我娶了妻子。我走时家中妻子正怀孕,母亲还在,身体硬朗。但我一走将近二十年,一切物是人非。”
冯先生回京之后,发现家里的房子早已卖给了其他人,他辗转打听才得知,当年他仓促离家,母亲和妻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他在翰林院犯了事,逃了。
妻子之后独自生下孩子,照顾冯先生的母亲,辛苦独自支撑这个家,只可惜孩子在三岁那年一病亡故,只剩下婆媳俩相依为命。
冯先生走后六七年,老太太也病重,妻子走投无路,先是卖了房子给老太太治病,婆媳俩在街角租了间破屋过活。后来钱渐渐花光,老太太也不见起色,婆媳俩逐渐陷入绝境,老太太此时自己提出,要去官衙给冯先生报亡故销了户,让儿媳改嫁,她不想再拖累儿媳。
听当年的邻居说,婆媳俩为这事争执许久,后来冯先生的妻子有一日在家哭了一夜之后,独自去官衙给冯先生销了户,接着托媒人找个合适的人家改嫁,条件只有一个,对方须得同意她带着婆婆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