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路上,他们见到洪水中一处露头的房顶上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对商船伸手,哭喊着救命,最终消失在洪水里。
王氏夫妇都眼睁睁看着小女孩被洪水吞并,却没来得及救她。当日受到刺激的王夫人就见了红,据说那没保住的孩子就是个女婴。
从那天起,夫妇二人都愧疚痛苦不已,失去孩子的悲痛和无能为力救人的惭愧交杂在一起,他们一边经常去寺庙烧香拜佛,另一边则极其渴望再迎来一个女儿,弥补他们心中的空缺。
后来,王夫人生了一个儿子,便再无所出了,想要一个女儿就成了夫妇的执念。
寺庙的和尚与佛修经常劝他们放下执念,既然没有,便莫要强求。若实在放不下,领养一个孩子也是结善缘。
可是世上孩子千千万,想遇到一个没血缘却又合眼缘、合心意的孩子实在太难了,所以这些年夫妇二人虽不断做好事,却也从没领养过孩子。
哪怕以谢君辞那能断人魂魄善恶的阎罗之眼来看,他们一家人也是彻头彻尾的好人。
不仅如此,王氏府邸里的下人之中也没有恶仆,充其量是个人品德小偷小摸未被发现,至少不像魏府那样,放眼过去一半家丁都杀过人行过凶。
谢君辞没有任何理由反对这户人家收养虞
念清,他们家境富裕,人品清白,夫妻恩爱,并且急迫地想要一个女孩……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最适合念清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拖延了两天。
白天,他喂念清吃饭吃水果,给她念些话本上的故事,或者玩会游戏,聊聊天,似乎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夜晚,小姑娘还是不能离人,不抱着睡已经是她最大的退让。谢君辞坐在床尾看书,守着她睡觉。
偶尔她睡着睡着忽然睁开眼睛,看到谢君辞就在她的面前,她便又会困倦地睡着。
一转眼,他们已经在青州域逗留整整八日了。
谢君辞知道他必须要做个了断。
第九天,王氏夫妻照旧亲自登山来寺庙参拜,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了神仙显灵。
一向只穿黑衣的谢君辞此次特地穿了一套白袍,他本就貌若谪仙,如今长发如墨,白衣胜雪,直接叫人看得呆住。
夫妇二人看到神仙要托付给他们一个孩子,以为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他们连连磕头,高兴不已。
约定好送女上门后,夫妻二人赶回家里,便开始指挥下人挪出主院里最好的房间,加急唤人过来改成小女孩的闺房。
另一边,谢君辞回了客栈。
他脚步沉重,在门外站了许久,才推门进去。
念清一向是懂事乖巧的,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她连床都不下,不乱跑不乱玩,听话得让人省心。
一看到他回来,她便眼睛亮了亮,唤他,“谢君辞!”
他在床边坐下,小姑娘便自己扑到他的怀里。
谢君辞的肩膀上仿佛压着喘不过气的重石,他垂着眸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点一点捋过她的头发。
感受到青年的沉默,念清抬起头,她眨眨眼睛,疑惑道,“你不开心吗?”
谢君辞沉默许久,过了半响,他才声音微哑地开口,“念清,我……”
他嗓子干涩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给你找了一个很好的人家。”
小姑娘的神情变得有些疑惑。
她的天真和懵懂对谢君辞而言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凌迟,要他不得不感受这种煎熬与痛苦,继续向她解释。
谢君辞勉强压下情绪,他缓声道,“你想不想要一个新家?像是其他孩子那样,有爱你的爹和娘……”
从念清那张年幼的面庞上,谢君辞能够感受得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缓缓从他的怀里离开,低下头,手里还攥着谢君辞的袖子。
虞念清还没有回答,谢君辞已经后悔了。
他死死地盯着小姑娘,百年来的理性第一次被冲动占据。他想,只要她不愿意,哪怕她轻轻摇摇头,这件事便……
然后,谢君辞听到她轻轻地说,“是因为我吃的太多了,才要卖掉我吗?”
谢君辞愣住了。
“不——不是,”
他说话第一次有些磕绊,小姑娘已经继续小声道,“我可以不喝牛奶,也不吃水果,一天吃一点点就够了,我……”
“清清!”谢君辞已经听不下去,他急促地说,“我没有卖了你,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他将自己与悟明之前&#3
0340;对话,以及为何选择王氏夫妇的理由全部都说给她听,甚至顾不上她能不能听懂这些话的意思。
谢君辞说了很多,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小姑娘却一直低着头,不哭也不闹。
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碰撞着,无端地让他感到疼痛。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她缓缓地收回手,松开了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