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个时候,叶枕枫被抓去了玄云岛。
他早齐厌殊几年被关,受尽折辱,被抽血割肉,被用邪术做实验,最后都活了下来。
叶枕枫想活着,不论用任何代价。
他想回家,想见爹娘和阿芙。
于是他逆来顺受,甚至主动配合,去做玄云岛的狗腿。恰巧那几个老东西并不完全信赖商盟,叶枕枫便借此机会真的得到提拔,有了相对而言比较大的自由。
他要负责干活,给其他孤岛上关的人送吃喝,对商盟派来的手下和几个老东西溜须拍马,与此同时他仍然要被抽血、被定期做实验。
孤岛上被抓来的那些修士瞧不起他,商盟派来的属下也瞧不起他,好像谁都能吐他一口唾沫,骂他没骨气。
叶枕枫不在乎。
只要他还在打下手,就说明他还有利用价值,不会无声无息地死掉。
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可能离开这里。
几年后,齐厌殊来了。
起初,他被关在玄云岛主岛,几个老东西修了邪术,他们抽干了齐厌殊的力量,渡劫期的修为让他们自己的力量仿佛增进了一点点——这杯水车薪的一点点,已经足够让他们兴奋。
几个老东西本来打算一直这样囚禁齐厌殊,等到他恢复时继续抽干他的力量,可齐厌殊宁死不屈,差点自爆毁了半座岛,老头子们人多势众,才勉强压住他。
一场大闹后,齐厌殊丹田几近破裂,修为降境,而几个老头子也被他所举震到,一时不知该如何控制他。
他们几个都惜命得很,生怕自己受到什么创伤影响修为。虽然人多势众,可他们仍然差点被齐厌殊伤到,都有些后怕。
杀了他,又不舍得齐厌殊源源不断的修为供应,不杀他,齐厌殊又不配合。
于是,他们将齐厌殊暂时封闭所有修为,还派人给他治疗。
叶枕枫也被一起派去了。
他每日给齐厌殊带要喝的灵药,齐厌殊厌倦不已,连带着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和其他人一样,齐厌殊也看不起叶枕枫这样毫无尊严和骨气的人。
而与之相反,叶枕枫却很憧憬齐厌殊这样强大又嫉恶如仇的性子。
“他那时瞧不起我,但我也不需要尊严,我只想活下去,不想反抗任何事情。”鹤羽君淡淡地说,“哪怕人人都欺我,我也能笑脸相迎。”
他看向虞松泽,笑道,“可是齐厌殊看不下去,哪怕他那样厌恶我。”
齐厌殊宁死不屈,他骨头太硬,宁可鱼死网破,也不想苟且偷生,更不想喝玄云岛这假惺惺的灵药,不
想看到叶枕枫那张对任何人都讨好的恶心的面庞。
有一天,叶枕枫刚送来灵药,还未出软禁齐厌殊的宫殿,就被进来换班的世家人抡在地上。
他们有时揍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修仙界铁律严明,而玄云岛却像是一个以五个尊者为首,秩序之外的岛屿。在这座岛上,人命仿佛成为了最轻贱的东西。
叶枕枫经常挨打,但他从来不会反抗,不会得罪任何人。甚至才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血,就能笑呵呵地与他们打招呼,欺负他的人都不屑理他。
结果,齐厌殊从里屋冲了出来,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世家子弟腰上。他修为被封,丹田破损,竟然敢和有修为的世家动手。
他性子太狠,又有几个老东西要保他的命令在,那几个世家弟子都有些怕他,竟然真的灰溜溜的走了。
叶枕枫从地上爬起来,他刚想露出笑脸,齐厌殊已经冷声道,“滚!”
后来,叶枕枫还是每日给齐厌殊送药。再也没有世家在齐厌殊面前欺负他,而是选择了在其他地方。
齐厌殊烦他烦得不行,尤其是每次看到叶枕枫脸上身上带伤的样子,他却能熟视无睹地笑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叶枕枫是齐厌殊最讨厌的那类人。
“你就没有一点尊严吗?”有一天,齐厌殊忍不住说,“一个人怎么能像狗一样活着?”
“如果能活着,做狗也未尝不可。”叶枕枫毫不觉得被讽刺,他一边拿药,一边自如地说。
如果他能发怒,齐厌殊或许还能欣慰一点。可是他这个样子,只会让齐厌殊更烦。
“你是大人物,我是小人物。”叶枕枫笑道,“小人物若是想活下来,总是要有些狼狈的。”
齐厌殊不想理他,将头转到一边。叶枕枫毫不介意他对他的厌恶,毕竟这是他从小到大感受过最多的情绪。
几个月后,齐厌殊在主岛的软禁结束了。
他态度强硬,并且说话十分毒舌,几句嘲讽就把老头子们气得恨不得杀了他。
可是齐厌殊毫无血脉、没有先天剑骨或任何机缘,一切都如此普通,却做到了万千修士做不到的修炼速度,他的存在实在是太吸引他们了,老头子们都舍不得就这样动手。
他们想从齐厌殊身上找到他进步如此快的原因。
他们嫉妒齐厌殊、仇恨齐厌殊、却也想成为齐厌殊。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五个老头将封闭了修为的齐厌殊带到了其中一座孤岛上。
这座岛远离其他的群岛,十分狭小,说是岛屿,更像是一块大礁石,上面只有一座山洞。
老东西们对齐厌殊很看重,他们不信任世家,却又需要人跑腿,于是将一直照料他的叶枕枫也带上了。
为首的大乘期尊者岳自成将齐厌殊推进山洞,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叶枕枫看到山洞墙壁中密密麻麻留下了许多刻印。
有些是剑痕,有些似乎是模糊不清的文字,成百上千道不同的痕迹遍布整个山洞。
“据说这曾经是开岛始祖留下的记录,沧海桑田,数万年过去了,再也没人看得懂这上面写了什么。”岳自成消瘦苍老的面容在雷电的光芒中显得森然可怕,他冷笑道,“你既然自诩为天才,这些想必难不倒你吧。”
“你丹田破裂,境界如今也跌回金丹期,都是你自找的。”另一边的吕观海冷声道,“你好好反思,若是认错,本尊便治好你的伤。若是不愿意……就在这岛上当一辈子的金丹吧!”
他话音落下,五个老者哈哈大笑,他们的声音在阴冷的雨夜中让人不寒而栗。
叶枕枫衣服已经湿透,他僵滞地站在雨里,心中却不
由得有些绝望而麻木。
如果连齐厌殊这样的人都无法反抗的话,他真的……有机会离开吗?
五个老者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砰地一声闷响。
他们转回头,就看到齐厌殊跪在山洞之中,他的额头用力地磕在地面上,第一下就见了血。
“你在做什么?”岳自成厉声道。
齐厌殊并未回答。
——砰!砰!
他连磕三次头,地面已经染了血迹。
大雨倾盆,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雨水笼罩。
齐厌殊抬起眼,闪电照亮了他冷峻的眉眼。
“今日,我齐厌殊便拜这石壁为师。”齐厌殊鹰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五人,他一字一顿地说,“山高水长,永继师承。”
轰隆——轰隆——!雷电不断劈过天空。
哪怕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头子们,此时此刻心中也有一种发毛的感觉。但他们很快回过神来。
这山洞里没有任何机遇和特殊,已经被玄云岛数代修士证实过了,就连他们每个人都曾经花了很大功夫研究,最终也一无所获,连是不是真的由始祖留下痕迹,都无人可知。
把齐厌殊扔到这里,只不过是因为他嘴太毒,想杀杀他的锐气罢了。
“不知天高地厚,真是疯了!”岳自成怒骂道,“黄口小儿,你也配!”
老者们痛骂不已,唯有叶枕枫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齐厌殊充满反叛精神的傲骨,他宁死不弯的脊梁,拜石壁为师的勇气。
如果他也能拥有齐厌殊身上的万分之一闪光点,来照亮自己弱小又可悲的人生,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