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这几步路, 许月亮几乎是飘着回了家。

家里面有人，但她还是拿钥匙开了门。

妈妈正边往外走边解围裙，看到魂不守舍的她, 甩了下围裙, 道：“我给你爸送饭去了啊，冰箱里还有中午的菜，自己热了吃。”

许月亮点点头，耳朵进去了这些话，跟没进去一样。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之前这个房间是许阳住的, 许阳去念大学了, 她才有了自己独立的空间。

快两年的时间，许月亮把自己的秘密，藏在了这个房间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角落落。

她来到书桌前放下书包，盯着书包看了很久, 然后突然弯腰，从书桌下的抽屉缝里, 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片报纸。

报纸上有林绮眠的照片，是她参加市里的竞赛拿奖时和颁奖老师的合照。

亭亭玉立的一个人, 即使是在领大奖，也没有笑。

表情淡漠得好像是在另外一个时空。

许月亮盯着黑白印刷里的林绮眠, 确定她是她今天看到的这个, 又觉得她不是她今天看到的这个。

林绮眠怎么会冲着她笑，怎么会笑得那么地温柔, 像春风拂过杨柳梢, 像一汪被落叶激起涟漪的水。

许月亮的脑袋里, 不断地将那个画面重复重复, 林绮眠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的弧度，一点淡淡的亮光，无限放大，快要在她的心里刻成一幅画。

许月亮捂住了胸口，深呼吸。

心脏在她的掌心，凶猛地跳动，热气很快上了脸，让她整个人都熟成了一只螃蟹。

许月亮没有去吃饭，她想不起来吃饭这事。

等妈妈回来了喊她收拾厨房，许月亮呆呆地过去做完了该做的事，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作业本摊开在桌上，但题一道都做不进去。

直到夜深人静，打麻将的爸爸也回来了，屋子外面吵了几句，许月亮才像突然惊醒了一般，开始疯狂地做作业。

不管对错，努力把自己的大脑屏蔽信号，嘴巴里不断地念着题目，才可以把注意力拉回来，完成作业。

写完最后一行字，手指颤抖，整个胳膊都僵得发麻。

窗外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空，许月亮悄悄地出门刷牙洗脸，然后换了睡衣，平平地躺在了床上。

脑袋又变了回去，全都是林绮眠对她笑的样子。

全都是那个画面，以至于她猛然想起，自己和林绮眠有了约定，吓得又猛地一个翻身而起。

将那些信息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许月亮又出了房门。

蹑手蹑脚地在客厅里拿了家里唯一的一只闹钟，揣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认真地设置好时间。

比她以往的起床时间，足足提前了半个小时。

这下再躺下去，几乎是在强迫自己入睡。

只是睡着睡着，唇角突然便扬了起来，牙齿也露了出来，一翻身用被子把自己捂住，低声“啊啊啊啊啊”地叫着，狠命踢了好几下腿。

终于，晨曦将至，闹钟作响。

许月亮伸出一只胳膊，几乎在闹钟响的第一瞬，便将它给拍停了。

然后快速地起床穿衣服出门洗漱。

屋子里静悄悄的，爸妈的房间还没有动静。

厨房里应该有她热一热就可以吃的早饭，但许月亮没有那个心思，在冰箱里随便抓了一只包子，叼在嘴里又回了卧室。

背书包的时候突然停住。

书包里的那封信成了难题，如果今天她和林绮眠一块儿去上学，那这封信到底应该什么时候塞。

许月亮叼着包子，愣了好一会儿。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二十五分，林绮眠的车五点四十就到了巷子口。

天才刚蒙蒙亮，司机有些不放心，林绮眠冲他挥挥手：“刘叔你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送女儿上学。”

刘叔再没犹豫，车一拐弯就走了。

林绮眠慢悠悠地晃到了昨天她和许月亮分别的地方，书包单肩挂着，手揣在校服裤兜里，望着许月亮会来的方向，安静地等。

等许月亮来的时间，多么无聊都不算无聊，多么浪费都不算浪费。

良久，晨光里终于蹦出一个身影。穿着宽大的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活力满满又可怜兮兮地跑着，头发梢打在脸颊上，一跳一跳。

林绮眠往后缩了缩身子，不让许月亮提前看见她。

她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盒裹在保温袋里的肠粉，将包装去掉了，盖子打开了，拿上一次性筷子，夹起一根，咬了一口。

是许月亮喜欢吃的牛肉辣酱馅的。

许月亮冲到了她面前，猛然同她打上照面，吓得一个激灵。

林绮眠看她激灵，自己都快激灵了。

“早。”林绮眠咽下嘴里的食物，“你走得挺早。”

“我……”许月亮的眼睛根本不敢直视她，四下里晃悠，“我今天……早一点……”

林绮眠又吃了一口肠粉，语气松松垮垮的：“是不想跟我一块走吗？躲着我。”

“不是不是不是……”许月亮终于在她面前，连续发声，她摆着手，慌乱解释，“我没有，我想早点过来等你的……”

“啊……”林绮眠高兴起来。

十七岁的许月亮有一个好处，单纯的脑袋瓜里大概只能处理单线的事情，林绮眠稍微一诈，就能诈出她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