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珂不禁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曾经的“她”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程云珂正出神，就听一声响，会议室门被关了上，贺枕玉走了过来。

白色衬衫立领有灰色暗纹，外罩一件黑色圆领羊毛衫，分明是冬日绒款，偏搭上他那张清冷的脸，唇红眸冽，连褶皱都透了几分恍若初雪深林的禁欲感。长款呢子外套敞怀，腿笔直修长。

程云珂在心里无声“哇哦”。

虽然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端看街头很少看到这种一身黑还帅的男人就知道，再怎么百搭的颜色和款式也挑人，身材和脸缺一不可。

似是觉得会议室内的温度有些高，将手中文件放到桌上，贺枕玉转过身，将呢子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一旁的章庭，让他帮自己挂起，方坐到椅子上，语声淡淡：“开始吧。”

一如郑梅所料，这次会议的确是和之前的新条例有关。尽管贺枕玉再三强调，也被罚了薪资，但那几个公关部的人尝过“原主”甜头，知道给公司艺人牵线背另一个艺人的锅这种“私下合作”能赚多少钱，直接就是无本万利，忍了一天、两天，也忍不了太久。

那些事圈内也早已彼此心知肚明达成共识，就算他们不做也会有别人做。再说了，那可都是少说也上万的净利润，他们习惯了动辄大笔的进账，实在对如今只能拿死工资的日子不甘心。而即使公司出了条例，表示实在有需要可以找公司借贷，也有很多人之前已经深陷这个泥沼，很难说脱身就脱身。

他们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却不知贺枕玉整顿公司的决心比他们更坚定。

特别被他们利用了的还是两个刚刚15岁的小姑娘！

得知她们才15岁，原本只是感慨娱乐圈这种私下乱况真多的程云珂登时恼了。

才15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那个年龄段大家都经历过，除了极少数早熟的那部分，大多数孩子都正处于青春期，是虚荣心和自尊心最膨胀的时候。三观尚且没完全定型，很容易就被说动和利用，轻易就会做下以后自己必定会后悔的决定。

她们只是看其他同龄的艺人都赚了很多钱，手机、平板等各种电子设备都是市面最新款，羡慕得不行，又听说这种合作随随便便躺家里就能赚几千、一万，可不就心动了？

令人意外的是，分明虚荣心已经畸形膨胀了起来，她们却在公司查到后准备联系的前一天主动联系章庭自首了。

被问及原因，小姑娘们却说是因为程云珂。

“……因为我？”程云珂一愣。

座位离她较近的那个小姑娘点点头，与她对视，视线下意识撇开，又鼓起勇气看回来：“对，因为我们是你朋友的粉丝。”

哈？？？

她朋友的粉丝？？？

...

这回程云珂是真懵了。

如果她没理解错，好像、似乎、大概、也许……她目前对外公布的“朋友”只有“职业读者”一个？

在她诧异的注视中，小姑娘深呼吸一口气，脸微微红，将自己先入坑而后带公司分配同宿舍的小姐妹一起粉上“职业读者”的事说了出来。

青春期，除了中二使然，虚荣心会格外膨胀，还有些普遍爱好也会沾染。

比如看小说。

而作为国内最大女性文学网站，绿江无疑是她们的首选。

原本她们也只是看些菟丝花甜宠或娱乐圈逆袭金手指爽文去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和爽点，直到一个昵称为“职业读者”的人如透过缝隙的光，猝然闯入她们的世界。

同样是对现在的工作不满意，她们选择降低要求，要钱不要名声。

“职业读者”则直接决定转行，以爱好为工作，充分享受人生最本心的快乐。

同样是追文，她们只是随便看看感兴趣的文，也有遇到写的文超喜欢的白月光作者，但除了留评打赏她们什么都做不到。而能被她们发现的白月光作者通常也是其他读者的白月光，即使是完结文都每天有人留言追评，并不缺她们的打赏和留言，也吸引不了作者注意。

“职业读者”却通过写长评的方式，同时帮两本喜欢的文卖出影视版权不说，还直接将其中一个作者签约到自己手下，以后能近距离催更不说，甚至和作者大大做朋友……直接就是读者最羡慕的人生巅峰啊！

…………

出于好奇，也是隐隐的艳羡，她们没忍住，从只用手机在绿江app追文，变成隔三差五就要用平板和电脑点开pc网页版绿江，再直奔“职业读者”的读者专栏。

无他，网页版绿江可以看到专栏用户给其他文的留言内容。

起初她们只是好奇，想第一时间知道“职业读者”后续还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做法，但观察着、观察着，她们突然觉得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了。

现实生活中，尤其是她们所待的娱乐圈，常常会遇到和听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糟心事。尽管年龄还小，“戴面具接受采访”、“随波逐流看圈内潜.规.则”和“沉默”已经成了她们的日常。但因为大家会扒微博小号、会观察朋友圈和空间说说，却不会对一个艺人具体在追什么小说感兴趣。

在绿江，她们得到了喘息空间，也终于能做真实的自己。

看菟丝花、金丝雀文，见女主光凭貌美便能获得霸总男主的真心宠爱，她们真心实意地羡慕。追金手指大开的娱乐圈文，看到女主大局在握地利用潜.规.则给自己谋利，觉得很聪明，希望自己也能在现实生活中这么反应迅速。

可“职业读者”不是这样的。

她看的文类型很多，也不排斥“笨蛋美人”的设定。

用她的话来说：每种类型的文都有存在的意义，看文是放松不是上课

看起来这话的意思好像是看文就不用追究什么杂七杂八，开心就好，但其实她的评论内容一向观点很正。

可以是男尊女卑的时代，能理解男主作为皇帝的三宫六院，那是时代使然，但不能现代穿越过去的女主主动“贤惠大方”，认为这是“女德洗脑”。可以女主金手指大开，但绝不能把金手指建立在从无辜路人那边汲取好处的基础上，因为路人没有责任和义务为女主的生活做任何付出和牺牲……

甚至她们也被她回复过一次，在某篇娱乐圈霸总菟丝花文下。

她们说好羡慕女主能找到那么疼宠她的男主，觉得自己长得也好看，也想被霸总捧红。

“职业读者”却回复：【与其等那个虚无缥缈的霸总，何不自己成为别人口里的富婆饿饿饭饭？】

...

久而久之，不知不觉中，她们的许多想法和观点都被改变。

包括在娱乐圈赚钱的方式。

即使是最傻白甜的“笨蛋女主”也没做过主动给别人当垫脚石还美滋滋的事，她们也要靠自己赚干干净净的钱，让家里人为她们骄傲，而非每次联系都满心忧虑地问有没有被欺负，如果不快乐就回家。

…………

在这么多人前剖析自己内心，尤其还是比较阴暗的一面，女生来时还白皙如玉的脸早已连脖子都发红，说着说着便低垂了眼眸，睫毛颤啊颤的，紧张得一目了然。

她们主动找章庭自首的事，在场的人都知道，但她们自首的原因，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追个文，在评论区遇到个隔着网络的读者而已，居然还能对她们有这么大的改变？

想到家里平日尤爱看网文的老婆和女儿，他们若有所思。

而那些因她们自首被抖落了个一干二净的公关部贪钱几人才是真的哑然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