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进记得非常清楚,十三岁那年舅舅李善教他骑马,最开始是一匹叫白雪的母马,很温顺亲人,喜欢用唇蹭他的脑袋。
他爱白雪,时常去马厩给白雪刷毛,还爬树摘新鲜的果子喂它吃。
可没多久白雪就死了。
薛进偷偷跑去看过它的死状,眼皮外翻,口吐白沫,是中身亡。
因为那时他已经学会了骑马,需要换一匹更高大骁勇的战马,他舍不得白雪,舅舅便帮他做出了断。
后来的战马远没有白雪温顺可爱,眼神像一只凶猛的野兽,薛进也不再动感情,只要它不听话,就捆了腿吊起来,用马鞭抽的鲜血淋漓。
时隔多年,薛进竟在楚熹身上看到了一丝白雪的影子。
悠悠碧波之上,团团荷花丛中,叶底游鱼,水动船摇,一袭鹅黄色绫衫裙的少女伏在他胸口,微微仰着头,纤长睫毛下是满眼信赖柔情。
隔着薄薄的衣衫,薛进能感受到她柔软温热的身体紧紧挨着自己,像从前练武受伤后贴在腰腹的活血化瘀膏,即便酷暑天捂的长疹子,那绵绵不绝的热气也是极为熨帖的。
楚熹真的就像那块膏药,贴着他,叫他又痒又热。
“等入秋能吃莲子了,我们再来吧。”
“嗯。”
薛进用指尖把玩着楚熹细细的辫子,想不通方才那个妇人为何将他们认作夫妻,楚熹明明还梳着小姑娘的发髻。
楚熹也是胆子大,都没出嫁呢,就欢天喜地的应承起吉祥话。
倒不能怪她,世人皆如此,薛进都无法免俗。
薛进刚刚就在想,像他们俩的娃娃该是什么样子。
不必说,眼睛一定像楚家人,楚家五个儿女五个娘,眼睛都是那么大。葡萄似的眼睛,米粒似的牙齿,莲藕似的胳膊,肉嘟嘟的脸,红嫩嫩的嘴,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哭起来小脚丫胡乱蹬,健康,有劲。
可养个娃娃并不容易,那从此就是他的命脉了。
他为捏住楚光显的命脉而自得,难保以后不会有人来捏他的命脉。
世人管这叫报应。
思及此处,薛进的手不自觉加深力气,无意间扯到了楚熹的头发,楚熹有些困惑的看过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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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问这个?”
“随便问问。”
楚熹从他指缝间抽出自己的小辫子,很斩钉截铁的说:“当然相信,我能有今日,全靠上辈子积德行善。”
薛进的口吻简直有些天真了:“那这辈子作恶,下辈子才会遭报应?”
“也不是,有个说法叫现世报,意思是前脚作恶,后脚就会得到惩罚,举头三尺有神明嘛。”楚熹见他眉头皱得愈发深,噗呲笑出声:“你不信许愿会灵验,信作恶会遭报应呀?”
“我都不信。”
那年西北大旱,祈求开仓赈灾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皇帝视若无睹,朝野竟无一人为民请命,各个袖手旁观,也不见谁遭了报应,不照样在帝都安享富贵。
薛进以为自己是太清闲安逸,才这般胡思乱想。
“不信就不信嘛,瞧你愁眉苦脸的,笑一个。”
楚熹伸出两根手指向上推他的嘴角,他也不恼,任由摆布,难得的好脾气令楚熹心花怒放,忍不住凑过去吻他已然红肿不堪的唇。
对薛进,楚熹几乎可以用爱不释手四个字形容。
呜呜呜呜呜母单二十多年,真没想到接吻的滋味居然这么棒!
她应该早点谈恋爱的。
幸而现在也为时不晚。
一吻告终,楚熹心满意足的揉了揉薛进的脸颊,平日脆生生的嗓子这会像糯米团似的黏腻:“怎么办呀,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薛进掰开她的手,扬起嘴角道:“看得出,不必强调。”
“那你呢?”
“你……感觉不到?”
二人在船上厮混了小半日,天黑才回去。没等到城主府,就碰上了府里的小厮,那小厮正要去府衙寻楚熹,说是老爹有事找她商议。
楚熹便扭过头对薛进道:“你也一起吧,吃完晚膳再走。”
“我就不去了,地牢里的嫌犯还等着提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