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辉瑜十二州势分四家。
一家乃周室皇族, 被架空大半的朝廷。一家乃瑜洲贺氏,贺淳原系瑜洲都督,后兵至帝都, 斩杀祸国奸佞, 扶持太子登基,被新帝封为瑜王。一家乃沂都陆氏,陆广宁手握沂州、锡州、信州,麾下猛将雄兵众多, 虽深陷战乱, 但也算称霸一方。
剩下的一家便是薛进了。
这三年薛军划江而治, 粮食产量节节增长,火药、衣物、马匹、箭矢等种种军需积攒甚多, 百姓男耕女织,日子过的也极为富足, 西北人的声名早不复从前那般糟糕透顶。
李善觉得是时候攻打江北了,便着手在江岸布置,而薛军这边刚有动作,朝廷就向陆广宁抛出了橄榄枝, 想招降陆广宁, 合力讨伐西北反贼。
薛军一旦渡江, 首当其中要杀进沂都, 这场仗陆广宁不打不行。
可事情也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谁能保证朝廷是真心招降?倘若朝廷趁其不备,暗地里捅陆广宁一刀, 陆广宁眨眼之间就会被朝廷和薛军吞噬, 再无翻身之日。
即便朝廷是真心招降, 将西北反贼驱逐出关内, 就会放过陆广宁吗?以朝廷素日行事,实在难说。
这一晚上,楚熹和薛进都没睡安稳。
翌日晨起,又至海角涯,苦苦等了小半日,仍不见鲸群,幸好楚楚在海边找到一只漂亮的大海螺壳,倒不至于败兴而归。
“爹爹,还要多久才能回家呀?”
“半个时辰。”
别看楚楚小,很懂的时间概念,点了点头,又道:“我想去找月月玩,给她看海螺。”
薛进摸摸女儿细软的齐耳短发:“不许玩太久,回去要练字。”
楚楚瘪了一下嘴巴,可怜兮兮的看向楚熹。
楚熹闭眼假寐,只当自己睡着了。
楚楚有点不高兴,她知道楚熹没有睡,也明白楚熹不会帮她说话,这涉及到“家庭教育”的问题。
楚楚不太晓得什么是家庭教育,通过自己掌握的规律猜测,大概是薛进管教她的时候楚熹不准干预,楚熹管教她的时候薛进尽量不干预。
br /> 楚楚很羡慕住在隔壁的月月,自她记事起,月月就每天都在玩,从来没人敢管教月月。
她呢,会捏笔那日起就学写字了。
一开始楚熹还提出过异议,主张“孩子要拥有快乐的童年”,薛进难得严肃的反驳,认为“修身养性可以终生受益”,楚熹就没话说了。
哎。
楚楚老气横秋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能否认,楚熹和薛进都待她很好,可对她要求也不少,譬如不准剩饭碗,不准啃指甲,不准玩沙子,不准把鞋穿在手上。
因此在楚楚看来,有那么一个人待她比爹娘待她更好。
回到主帅府,楚楚迫不及待的抱着海螺跑去隔壁。
“曹月!看我的大海螺!我自己找到的!”
“真大啊!”缺一颗门牙的小姑娘笑着摸了一下海螺,小声重复一遍:“真大啊。”
楚楚仰头看着月月,期盼她能有更多的评价,月月低头看着她,憋了半响问:“你要吃糕糕吗?”
“……我不饿。”
楚楚说完,又跑出门,往军营的方向跑,这一路上数不清的人朝她打招呼。
“楚楚回来啦!”“楚楚几时回来的?”“楚楚上哪去呀?”
&n bsp;虽然楚熹一直教导她要讲礼貌,但离了楚熹眼皮子底下,楚楚通常是不讲礼貌的。
身份,地位,权利。
用不着谁来特地告诉楚楚她比旁人高贵,这种事于她而言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浑然天成。
兵士拦下这个穿着红衣裳的小胖丫头,半跪在地上,柔声细语地说:“楚楚,不能乱跑啊,快回家去。”
“我要去军营。”
“你爹娘知道吗?”
楚楚不笑,绝不笑,她清楚只要自己不笑,兵士就会听她的话:“你送我去。”
兵士犹豫了一瞬,抬起头对同伴道:“我送这小祖宗去军营,你到主帅府禀报一声。”
话罢,他微微俯身,一把将楚楚举到肩膀上,楚楚丝毫不惊慌的将海螺压在他头顶上,奶声奶气的吩咐道:“快点。”
家属院离军营不远,也就隔着两条街,街上百姓不少,难保当中不会存有危害,兵士驮着楚楚,又叫来五十来号卫队兵士。
卫队负责保护将领内眷,属于要职,每一个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高马大,威风凛凛,走在街上本就很夺目了,何况中间那个还驮着锦衣华服的小娃娃。
百姓认得楚楚,没法不认得,西北王和楚霸王向来行事低调,也就只有她能搞出这么大的排场。
换了旁人,这排场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可楚楚,江南的公主,太应该了。
出入军营皆需要令牌,连将领也不能违背规矩。
不过楚楚是会走会跳的活令牌,扛着她别说出入军营了,调兵遣将都不在话下。
一行人进到军营,楚楚终于笑了,拍拍兵士的头:“放我下来。”
兵士是比骡子更听话的坐骑,赶忙将小娃娃放到地上。
“你们在这等着我,我一会还回去。”
“哎。”
楚楚扭身跑了,姿势远没有在兵士肩上威风,小小的脚,短短的腿,鼓鼓溜溜的大肚子,两只胳膊一摇一摆,太胖,以至于三步一晃,五步一摇,像个快要坏掉的不倒翁。
兵士们被她逗笑。
“这小人精。”
“你们说是随她爹了还是随她娘了?”
“模样嘛,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