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州兵马夜行至无台观, 已然遮掩不住了,是以廖三手下的探子有所察觉。
八十里地,快马加鞭不过一昼一夜。
廖三问“是跑还是怎么着”, 这个“怎么着”, 无非是指先下手为强。
楚熹笑笑,想这岁月如梭, 竟让廖三长出许多弯弯肠子。
薛进早探得清清楚楚, 帝都城亦有瑜州兵马三万, 朝廷禁军六千, 各府私兵合计万数,林林总总加起来, 少说五万, 而他们虽也带了人, 却只有两万精锐。
先下手为强, 必须要一击即胜,不然等瑜王的人杀来,薛军既没道理,也不占优势,只有被重兵围剿的份儿。
廖三大概无有十分胜算,所以询问楚熹的时候把“先下手为强”给含糊过去了。
“去吩咐炊兵, 今日天擦黑儿就张罗开饭, 叫将士们吃饱饱的,不准喝酒,都早些睡。”
“啊……”
廖三看了眼薛进,见薛进微微颔首, 方才领命:“是!属下这就去!”
楚熹仰起头, 看着庭院上方愈发厚重的阴云, 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真应景。”
“怕吗?”
“还好吧,兴许是经历的事多了,心脏承受能力比较强。”
薛进手压到楚熹的胸口上,指尖微凉的温度透过两层衣物,触感格外的鲜明。
楚熹嗔怒:“你色胚啊。”
薛进轻笑了一声,眉眼间有点孩子气的愉悦:“不敢当。”笑意未收,声先低沉:“我有些想楚楚了。”
楚熹蓦然心动,扣住他的手指说:“楚楚这会兴许骑在老爹的脖子上,正玩得高兴,才不会想你。”
“你当是你?”
楚熹忽跳上他的背,两条腿不安分的摇摇晃晃:“走。”
薛进紧了紧手,背着她往园子里去。
这时节桂花开得正好,翠绿的枝叶,挂满一簇簇金黄,临近黄昏,风雨将至,花香在湿腻的空气中极为浓郁。
薛进背着楚熹穿过月洞门,漫步在绵延九曲的风雨连廊,走到尽头,终见尚周河,河水清澈见底,浮着一层残落花瓣,小鱼似光影般在鹅卵石旁窜动,灵活的可爱。
他站在桥头,她伏在他背上,默默良久,楚熹歪头问薛进:“你说,周文帝可知太子并非他亲生。”
提及楚楚,楚熹便忘不掉太子那根小手指。
薛进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想是不知晓的,你没见那日宫宴上他看太子的眼神吗,真是当爹才会有的眼神,哎,他也够惨的,看似九五之尊,性命却总是捏在旁人手里,连儿子都……”
薛进勾着她膝窝的手臂松了一松,冷脸问:“心疼了?”
楚熹展颜:“记不记得我从前同你说过什么,还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一个踏实,男人?传宗接代?呵呵。”
她伸手去抓薛进腰间的痒痒肉,薛进最受不了这个,险些把她摔到地上,好不容易扶稳了,忍着笑道:“不要闹,说正经的,陪我去城里转转吧,给楚楚买点帝都的小玩意带回去。”
楚熹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夫妻二人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悄然来到帝都城内。
天黑了,不夜城仍是无尽的繁华与热闹。
不过长乐街比前些日子稍显冷清,那些乘坐着香车宝马的权贵似乎凭空消失。
楚熹倒是逛的更尽兴,她拉着薛进的手在人堆里蹦蹦跳跳,丝毫不惧再遭遇刺杀,谁能想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城里来呢。
“你看那拨浪鼓!好大啊!”
“那是摇鼓,你慢点。”
楚熹停在捏陶人的小摊贩前,有点迈不开腿了,她看看陶人,又看看捏陶人的老泥匠,很夸张的大张嘴巴:“哇!太像了吧!民间艺术家啊!”
薛进细端详一番,也觉得很像,于是说:“捏一个楚楚吧。”
他脑子里好像只有楚楚。楚熹翻了个白眼:“你女儿都不在这,让人家怎么捏。”
老泥匠难得瞧见这么漂亮又恩爱的夫妻俩,忍不住笑弯了眼:“这位小郎君何不给你娘子捏一个。”
/> “嗯,要多久?”
“老头子手快,用不上一刻钟。”
“那捏两个!”
“好嘞!”
老泥匠搬了把竹凳出来,请薛进坐在他跟前,依着薛进的模样,手里那团软硬适中的陶泥很快有了轮廓,又拿竹片一点点细化,眼睛,鼻子,嘴巴,愈发的栩栩如生。
楚熹止不住惊叹:“太厉害了!”
薛进扫了眼对面的茶馆,问老泥匠:“可还要烧制?”
“得明日这个时辰来取。”
“多少钱?”
老泥匠不仅手艺高超,人也厚道:“两吊钱,明日来再给就行。”
他捏完薛进,又捏楚熹,一刻钟的功夫便做好了两个。
薛进说:“老先生,我急着要,可否现在就烧制,晚一点我来取。”
老泥匠犹豫:“这……”
薛进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劳烦帮帮忙。”
“好吧!”老泥匠道:“那也要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薛进攥着楚熹的手腕道:“我们去茶馆坐一会。”
街上正热闹,茶馆便冷落了。
夫妻俩进了门,上到二楼,临窗而坐,同店里伙计要了一壶银针茶,一盘瓜子花生。
不多时,伙计把东西都送来了,楚熹伸手捏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咱们是等人吗?”
“等一位贵客。”
这位置临街,外头吵吵嚷嚷的动静极为清晰,在里面说话,反而听不大真切,楚熹正欲再问,楼梯口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很意外的看到谢善臻。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那日宫宴虽杯酒释恩仇,但谢善臻看她的眼神仍是带刺的。
楚熹就不惯这臭毛病,握着瓜子朝他挥拳,像个拳击运动员:“干嘛,找打架啊,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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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熹这才注意到谢善臻身后跟着一个脸上有疤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