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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应该是偷听到的。”陆丰一想到这个儿子就失望。

以前觉得, 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宠都是应该的。可自从那小子接连犯了两次蠢,让陆家声誉受损, 又有女儿的优秀作对比之后,他是越来越看不惯陆啸了。

明明都是同一个妈生的,陆啸的性子怎么就能那么急躁偏激?

“偷听?”陆玲晚深知陆老爷子是不谨慎的人, 在书房和卧室特意做过隔音, 外面应该不可能听到,所以是父母的谈话被偷听到了。

女儿的眼神过分尖锐,陆丰心里涌出一股轻微反感, 他皱起眉头质问:“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陆啸是从你和妈妈这里知道的吧。”陆玲晚说完眼神也变了,似乎不再纠结陆啸的事情,她放软了姿态,询问道, “爸爸,陆汀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会抱来我们家。”

陆丰放在桌下的腿带着转椅转了个圈, 起身走到女儿面前,“他是个没人要的弃婴,几个月大就被扔在孤儿院门口。你爷爷出于好心把他带回来,那小子却克死了你的伯父和婶母,到头来连祖宅都不肯放过。早知道今日,我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进入陆家。”

“可是……”陆玲晚十分疑惑, 据她所知, 在陆汀之前, 婶母因为意外摔跤流过一次产。显而易见, 大伯和婶母是有能力自己孕育孩子的。

既然这样, 他们为什么不自己生,反而要去领养?这说不过去。

“可是什么?”陆丰这人就像林兆琛评价的那样,虚有其表,心思没有陆玲晚那样复杂。看女儿迟迟不吱声,他失了耐性,起身想走。

陆玲晚从后面拉住他,“爸,你想过陆汀为什么会来这个家吗?”

“你爷爷发善心呗。”陆丰嗤笑。

陆玲晚:“以你对爷爷的了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丰一愣,回身看向女儿,“冷漠,严肃,苛刻,没什么人情味儿。”

陆老爷子身上的这些特质,这些年大家与他的朝夕相处中,早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知道父亲反应过来了,陆玲晚开口把管家叫了上来。

自从老爷子过世后,李管家在宅子里的地位被渐渐地边缘化了。他的存在不断提醒陆丰,老爷子在世时对这个家庭说一不二的强势,上到陆丰和余莲,下到佣人,对他都有不同程度的排斥和无视。

李管家毫不在意,有事吩咐便去做,无事他就在自己房间待着写写毛笔字。

今天,是这半个月以来陆丰第一次找他。

管家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眼眸垂下,寻思着陆丰这么急着叫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叫他前来的佣人催促:“李管家,赶紧进去吧,别让老爷等太久。”

李管家敲门走进去,看见陆丰坐在曾经老爷坐过的老板椅上,高高在上的招呼自己过去。

“李管家,你跟了我爸得有三十年了吧。”陆丰自顾自的敲着桌面,身体随着转椅左右摇晃两下,“他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

李管家算是知道他找自己来干什么了,他两腿并拢,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说,“老爷在世时我只是一个管家,并非二十小时的贴身助理。”言下之意,你问的事情我可能不知道。

陆丰冷哼一声:“我爸当初接陆汀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李管家淡声回答,声音四平八稳,听进旁人耳朵里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陆丰冲上去就是一脚,管家捂着肚子后退几步,背部撞在了墙壁上。

陆丰:“我爸把你当心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管家撩起眼皮看他,眼神因为疼痛而涣散开,“连二少爷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陆丰气得吭哧直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知不知道!”

“抱歉二少爷,不知道。”李管家和陆丰对视着,足足过了十几秒,陆丰后退回椅子上坐下,“滚出去。”

李管家出了门,一边走一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快下楼的时候,有高跟鞋的声音追上来。

陆玲晚在后面喊道:“李叔,你等等。”

她匆忙赶上来,小口的呼吸着,随意拂过额头的薄汗,对李管家致歉,“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你应该有所耳闻吧,我爸他就是心情不太好,所以才对你动手……希望你多担待。”

头一次听说挨了打还要替对方考虑的,李管家无所谓的笑笑,“大小姐,我下午就搬出去。”

陆玲晚:“不能搬,爷爷病倒前就留了遗嘱,我们要给你养老送终。而且你这个时候搬出去,那些世交朋友会怎么看我们。李叔,我爸他真的是气急了。”

李管家笑笑,不说话。

陆玲晚连忙又道:“我和爸爸想把祖宅拿回来,你也知道那块地有多大,只要有它就能解陆家的燃眉之急。我们想从陆汀手里买过来,可他记恨自己是被领养的……”

“大小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二少爷不是陆家人。”管家受了伤,脸上的漠然和刻板却没有褪去,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陆玲晚攥紧手指,强迫自己示弱,“李叔,我知道,关于陆汀你一定知道什么。”

管家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玲晚笑了,维持着双方最后的一点体面,“你想搬就搬吧,我知道爷爷给你在信托里留了钱,你应该不需要我们给你养老。”

“谢谢大小姐体恤。”李管家面带微笑,临走前好心提醒道,“祖宅不能动,那是陆家的根基。”

陆玲晚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才彻底阴沉下脸来。真是老爷子留下来的一条好狗,主人死了还敢冲他们狂吠,而且一如既往地忠诚。

有些人,明明已经死去很久,留下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座房子。

李管家前后花了两个小时收拾东西,午饭前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

他在这座宅子里工作了三十年,到头来,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就能装走全部杂物。宅子里的佣人们心里唏嘘,在窗口看热闹。

管家头也不回,沿着山路往下走了很久才看到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他报了陆家祖宅的地址。

距离老爷过世到现在,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来过了。宅子还是那样古朴而沉默地耸立在原处,像一位沉默的老人,静静看着世态变迁。

下了车,管家拎着行李绕到后面的小门,没有人知道,他居然有一把后门的钥匙。

进门后,李管家找到扫帚开始打扫,路过摆放列祖列宗的排位时,他停下来作揖。祖宅经历过多年的风霜雨雪,每年都会整修一二,如今,祠堂上方的瓦片已经碎了。

管家去到杂物间找到青瓦,自己搭着梯子上去将瓦片替换。下来时脚下一滑,人就从木梯上跌了下来。一只有力的手从后方伸来,将他稳稳扶住。

转头一看,是陆汀。

/>管家取出小门的钥匙晃动两下,“老爷临死前,让我隔一段时间就来打扫。二少爷应该知道,祖宅不容许外人进入。”

“你不用解释。”陆汀环视四周,捡起地上掉落的碎瓦扔进一旁的簸箕里。

李管家沉默地立在一旁,不再出声。

陆汀打量他两眼,说:“祖宅你想来就来,我没有意见。我今天来只是想找找东西,不过我想,你应该能猜到我来找什么。”

李管家:“我不知道。”

“我来找跟我身世有关的线索。”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陆汀觉得自己活得很好,不用去追寻所谓的身世真相。

可陆玲晚的反应不像作假,侧面说明了,他是领养的这件事,在陆家来说应该是个秘密。

父母除外,陆家人对他向来不好,隐藏秘密显然不可能是怕他受到伤害。

陆汀愈发好奇,陆老爷子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将他领回家。

怜悯?他不信。难道他刚过百天,就已经能看出根骨清奇,是个可塑之材?根据陆老爷子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个猜测无法成立。

李管家微笑道:“是吗。”

陆汀知道这是个很固执的人,把爷爷的话当成圣旨,也不追问,越过管家进了祠堂。

祠堂除了供奉牌位的长条桌,还在左右两边立了柜子。

陆汀拉开柜门,里面的灰尘一下子扑出来堵住他的口鼻,嗓子眼一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管家跟在后面,沉默的看着,不打算帮忙。

他随着陆汀从祠堂一路去到其他院子,几乎将整个祖宅翻了个底朝天。

陆汀累得满头大汗,汗湿的T恤紧贴着后背,勾勒出薄薄的背部肌肉。发现身上没有纸巾,他扯起T恤下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叉着腰站在偌大的空旷屋子里。

这是当初他发现小叔叔花盆的屋子。

当初那些若有似无的符文早就消失了,整间屋子透着不太正常的凉意。

“走吧,找不到线索的。”林归站在青年身后,这间屋子带来的不好的记忆,让男人情绪低沉。扬手一挥,墙皮快速剥落,门窗瞬成了脆弱的朽木。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管家站在大门口,似乎在迎送客人。

>陆汀:“爷爷既然将我的身世当成秘密,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必定不会留下证据。今天这一趟是我犯蠢,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管家的目光从青年的眉眼,一路游走,将他的鼻子,嘴唇,下巴,线条柔和的下颌线条,全都仔细看了一遍。

老爷做事从来不会向他人解释缘由,李管家虽然心里不忍一个孩子无依无靠,只有保姆照顾,却也不能说什么。

每隔两个月去看望陆汀,他都能发现这个孩子在倔强的成长。

他不需要陆家人的施舍,不需要陆家人的关心,但管家还是发现了,每次他来的时候,小孩童都会探头朝他背后的车内看去。

他在期盼爷爷能来看他。

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陆汀长大了,也改掉了这个小毛病。

“祖宅关乎一个家族的根基荣辱,你应该知道。”管家道,“我希望二少爷能守好它,别让先生把它给毁了。”

“我能力低微,如果他们一定要抢走宅子,我恐怕拦不住。”陆汀摊开两手,一脸的无可奈何。

管家:“我知道你认识了不少人,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

“我和他们只是相熟,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帮我?就算帮了,我又拿什么去回报?”陆汀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诮和自嘲,“李管家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如果,我拿一个秘密跟你交换呢。”半晌,李管家正色道。

陆汀笑了,“那如果他们真的来抢房子,我没准能努力努力。”

李管家跟了陆老爷子三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陆汀的身世。他只是需要权衡,这个秘密告诉谁,才能换来更大的利益。

“二十一年前,老爷带着我去了一趟A市的福昕孤儿院,然后就将你抱了回来。”

“A市?”陆汀,“那地方距离B市一千公里,为什么会去那儿?”

“我不清楚。”李管家回忆道,“我们在A市呆了一周时间,办完手续的第二天,老爷就带着你出国了,将你交给陆瑞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让他们好好照顾你,并且约定了回国时间,嘱咐他们对外宣称你是陆家亲生的。”

陆汀:“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折?”

李管家:“陆瑞少爷在国外经营事业,生意上的朋友不少,但知根知底的挚友几乎没有,加之是大少奶奶流产后一直在家里静养。所以,只要他们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怀孕,产子。老爷做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成为真正的陆家人。”

陆汀想不通,“既然他这么在意别人知道我是领养来的,为什么不让爸妈自己再生一个?”

李管家摇了摇头,“我只负责执行命令,老爷心里想什么,谁也不清楚。”

陆汀低头看着脚尖,太阳照出的影子聚集在一起。气氛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他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爷爷默许他们把我赶出陆家,真的是因为我克死了爸妈吗?”

管家张了张嘴,眼神飘忽,“或许吧。”

陆汀抬头,笑了一下,“好,我没问题了。 ”

管家不放心道:“祖宅……”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竭尽所能守住它。”陆汀郑重说道。

从管家的言语来看,陆丰一定是想将宅子推了做别的用处。祖宅是一个家族的发源,那些列祖列宗的牌位不仅仅只是后世对先祖的惦念,还是一代代气运的叠加。

陆汀想不通,陆丰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二少爷,我相信你。”管家捏着手里的那把钥匙,带着几分恳求道,“往后,我还能再来吗?”

按道理来说,他没有资格在陆汀未同意的情况下进来。但是刚离开陆家,他整颗心没有着落,就想来看看,打扫打扫。

陆汀对李管家没有好恶,也知道,成年之前李管家曾出于怜悯,私下教训过苛待他的保姆,“想来就来吧。”

李管家:“谢谢二少爷。”

陆汀瞥了眼孤零零的行李箱,“你离开陆家了?”

“离开了。”李管家很豁达,“工作了三十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陆汀没有多问,转身出门,坐上网约车直接去了车站。

A市和B市一样,都是国内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下了飞机,热浪险些扑得陆汀一个趔趄。

他叫上车,去了福昕孤儿院。

这座屹立快六十年的孤儿院,前身是一座小教堂,如今教堂被拆了,改建成了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又在附近修了很多教舍和宿舍。

院长已经很老了,白发苍苍,拄着拐杖,走路的姿势很慢。

所以大多时候,校长都在办公室里待着。

领养孩子的手续应该十分琐碎,一周办下来有点悬。陆汀怀疑,陆老爷子当时一定给孤儿院许诺了好处。

果然,当他报出陆鸿畴三个字时,院长的眼睛亮了,热情的吩咐副院长给他端茶倒水。

聊了几句才知道,爷爷在死前就做好了安排,在他死后的第七天,又给孤儿院捐了一笔钱。

陆汀没有告诉院长自己就是被领走的孩子,“爷爷死前,交代我来帮取一些当年的资料。不知道那些资料还在不在,有没有销毁。”

这些话含糊其辞,院长听了疑惑道:“已经销毁了,怎么突然又要了?”

陆汀:“销毁就算了。”

院长盯着青年看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当年那个孩子?”

“是我。”陆汀假装落寞地垂着脑袋,叹着气道,“爷爷临死前都告诉我了。”

“所以你今天来想打听亲生父母?”院长盯着青年的眼睛,用笃定的口吻反问。

陆汀承认了,“是,您知道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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