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敏点点头,对助理道:“下一个吧。”
李骞从凳子上起身,走到曹敏面前。
这个女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固执又冰冷,刚刚自己说话时对方眼里的闪过的嘲弄和讥笑,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曹小姐不信鬼神?”
“我的祖母是米国人,我本人也是生在米国,长在米国。”曹敏露出习惯性的社交微笑,“李先生,如果非要信,那我应当信奉上帝。”
“信上帝和承认鬼神存在并不冲突。”李骞心里轻嗤,世界的复杂和多样,至今无人能解。就连物理学家都说,宇宙中可能存在着多元空间。
有些人啊,还是太年轻,肤浅,狭隘。
“被教徒们恐惧的撒旦,也是受到上帝惩罚才会离开天堂。”曹敏斜睨了眼李骞那张不赞同的脸,“可见,上帝的能量比撒旦更大。在我看来,信强者就好,没必要惧怕弱者。既然不惧怕,我承不承认他的存在就不那么重要了。”
李骞:“……”居然无法反驳。
曹敏:“倒是李先生你,在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后,为什么会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不觉得可笑吗。”
李骞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无知者无畏。
某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李骞不想再继续辩驳,“可笑,但我就是信。”
察觉到对方的冷淡,曹敏耸了耸肩,冷淡的眉眼落向正在说话的那名姑娘身上。
她是一家直播公司的小网红,公司在二楼。
网红听了助理的问话,抿了下唇,纤长浓密的假睫毛唿扇两下,轻声说:“我那天白天有事,请假了,只能选择晚上来公司直播。我的直播间,是背对着大门的。当时我正在玩游戏,忽然听见耳机里有人唱歌,调子很像小时候听过的摇篮曲,可是歌词不一样……”
曹敏越听,越想发笑,但出于礼节,她忍住了。
网红说完后,轮到下一人,是个戴眼镜的实习生。男生推了下眼镜,他对闹鬼一直持怀疑态度。
“我那天感冒了,工作效率低,不得不留下来值班。因为听说闹鬼,不敢停留,就打算七点前离开。可是后来药效上来,我居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太阳下山后大楼里黑漆漆的。我心里有点害怕,就小跑着进了电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按过楼层键,可是每到一层,电梯都会开门。我大着胆子探头去看了,外面没有人。”
助理在名字后点了点,这些说辞显然没有网红的恐怖,有人恶作剧的可能更大。
他将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道:“下一个。”
很快,陆汀终于姗姗来迟。
李骞急忙跟他挤眉弄眼:怎么才到?
陆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肚子疼。
“我没听见声音,是看见过。”第五个人是名中年女性,保洁部的阿姨。
她手里挂着一串佛珠,说话时左手不停地捻着右手上的珠子,“我那天钥匙忘在了柜子里,只能折返回来。刚到工作间就听到有人朝我走来。我当时害怕,不敢转头,但我听见了,我真的听见工作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保洁阿姨抓起桌上的纸杯,将水干了下去。
她快速的拨弄两下佛珠,嘴皮子抖了抖,“我没敢动,一直背对着,然后就,就感觉有人靠了上来,我吓得闭上上了眼睛。”
这一段听着,可比之前几人更有代入感,也更恐怖。
助理紧紧握着笔,“然后呢?”
阿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旁边一人立刻端了一杯新的水放到她面前。
“我感觉到她身上很冷,而且脸正对着我的脸。她好像在观察我的长相,从额头到下巴,每个地方都要看很久。我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而工作间的门也死死关着,仿佛从来没被打开过。”
助理停下笔:“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可能是你的幻觉。”
“不可能是幻觉,真的有鬼,我以前也遇到过,我不可能错。”
陆汀看向阿姨手里的佛珠,她已经将珠撸下来,死死握在手中。坐在身旁的保安运了口气,两只手压在膝盖上,紧攥成拳。
陆汀:“你白天应该不上班吧?”
保安正是昨晚守夜的大叔,“不上,被叫来的。”
陆汀:“住的很近?”
保安说:“距离一条街。”
这附近的房价可不便宜,绝不是一个保安能租得起的,更遑论是花钱去买。很明显,大叔有其他收入来源。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来当保安?单纯是想体验生活?还是说只是无聊之余,随便找点事做。
陆汀按捺住满肚子的疑惑,轮到保安了。
保安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情绪略微紧张,但是陆汀却觉得,有些刻意。因为他的眼神始终很平静,只是眉头微皱。
“下一位。”助理看了眼本子上的人员记录,“姓陆是吧。”
陆汀点点头,开始叙述,除了前半部分内容,后面的半截说辞和保安的一模一样。
助理合上笔记本,对曹敏说:“只剩下在医院的铁军了。”
曹敏站起身,对大家说:“辛苦大家跑一趟了。”
陆汀发现,这个女人相当沉稳,听了这么多鬼故事居然连一丝丝的恐惧也没有。她是真的不怕,要么,就是真的不信。
曹敏带来的人,浩浩荡荡的跟一起离开大楼,前往医院。
马经理因为隐瞒的事不受待见,被留在公司善后。他给接受过问话的人,一人发了一张二百块的购物卡,作为补偿。
李骞拿着卡,抬手看了眼时间,“正好到午餐时间,走吧。”
两人一起去了距离不远的生鲜超市,一人买了一份寿司,刷卡后在超市的用餐区坐下。
李骞哼笑道:“姓马的当初坑了我,现在轮到自己遭殃了。”
“谁让你当初贪小便宜。”陆汀张大嘴,将整个寿司塞进去,鼓着腮帮子咀嚼。
李骞正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见铁军的主管跟马经理一起端着盒饭过来。他一挑眉,抬手挥了挥。
马经理一看他就来气,当初他坑人不假,但李骞不也租的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吗。
现在事情被扯出来,还不知道曹总会怎么处置他。
陈总几乎每天都会在电梯里和李骞碰到,不好装没看见,只能跟马经理赔笑两下,朝一边走去。马经理端着饭站在原地,有点尴尬,最终还是顾及双方面子,硬着头皮跟上。
李骞很会做人,前一秒刚把人得罪,下一秒就能赔礼道歉。
听他说了几句软话,马经理心头舒坦多了。
被夹在中间的陈总松了口气,他瞧着陆汀眼熟,“他是你们公司的?”
“公司肱骨。”李骞拍拍陆汀的肩膀,“我的大福星。”
陆汀冲马经理点头,又向陈总打了个招呼,问道:“铁军他怎么样了?”
“你跟铁军认识?”陈总疑惑。
马经理刚刚一直在会议室中,阴阳怪气道:“陆先生跟铁军可算是共患难了,昨晚闹鬼,他也在。”
陈总现在听见“鬼”这个字,就浑身不舒坦,“他还在医院,没什么大碍,下午应该就能出院了。”
“方便我去看看他吗?”铁军昏迷前嘴里喊着什么“鬼跟到了家里”这件事情,大楼上下每个人都知道,让本就疑云遍布的大楼,显得更加郁沉阴森。陆汀发现,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走路东张西望,好像身边跟着什么似的。
陈总愣了下,干笑道:“我给你地址,想去就去吧。”
用餐结束,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陆汀怕铁军提前出院,跟李骞说想先去看看。李骞立刻掏出自己的新车钥匙,“走,我送你,反正不远。”
医院距离他们的上班点只有两条街,不到十分钟,车子就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内。
陆汀找到铁军的时候,他正坐在病床上发呆。
他两眼泛着血丝,头发凌乱,身上的病号服松垮地挂在上面,整个人显得颓废落魄。
陆汀走到他面前,站定,铁军的眼神就落到青年胸口,直直看了很久,久到眼睛过于干涩,分泌出生理性的眼泪,他才眨了下眼,“是你。”
“是我。”陆汀拉过凳子坐下,又将另一张用脚勾过来,推给李骞。
“你来干什么?”铁军嘴唇不过动了几下,就撕裂渗血,他似乎没有察觉,嘴唇咧开,露出一点惊讶,“你也吓到晕死,被他们送到医院来了?”
他眼珠子一转,看向李骞:“你呢?你也见鬼了?”
“我可没有。”李骞连忙解释,生怕晚一秒就沾上晦气。
陆汀:“你昨天回家,又见到了,对吗?”
铁军的眼瞳狠狠一颤,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撑着床快速往后缩,扯起被子将自己围得结结实实。
陆汀怕他被回忆吓得再次发生生理性反应,起身安抚道:“现在是白天,没事的。而且我和李骞的阳气很重,百鬼不侵。”
李骞心里吐槽,真会说瞎话,不是昨晚刚遇到过吗!
铁军现在的大脑有些迟钝,考虑不到那么多。他睁着没什么焦距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陆汀,“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把事情说出来,我们才好找到源头,把事情解决了。”陆汀的声音温柔如水,迅速安抚了铁军紧张的内心。
掌心下的肌肉有所松弛,陆汀继续道:“这样,你才能回到岗位上,继续上班。”
这句话正中铁军的内心,眼下的工作很好,他不想放弃。
铁军将脖子往被子外伸了伸,舔掉唇上的血,“好,我都告诉你。”
陆汀示意李骞帮忙倒杯热水过来。
握着温热的水杯,再看向对面两人平和的面容,铁军感觉周遭令人窒息的空气好像散了。
他低头抿了一小口,缓慢说道:“其实昨晚,在我坐上出租车后不久,就开始觉得不太对。身旁的位置明明没有人,我却总觉得有人坐在那里,轻轻地呼吸着。一下,两下,呼吸声就贴着我的耳朵,好像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我的脸。”
出租车上没开阅读灯,后座陷在黑暗中,铁军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气氛和环境,就呼吸困难,手脚不听使唤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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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军慢慢平静,他垂下头,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当时很害怕,所以下车后,我是一路小跑回去的。回到家后,我关闭了所有门窗,用被子裹着身体,蹲在客厅沙发上。”
“然后,我家的门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