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延自己一个人先回家, 他已经跑不动，而且只说了出来跑步，又没说要跑多久。

卫煦在家里准备早饭，煎的鸡蛋饼, 煮的乱米粥, 炒了两个小青菜, 还有热的杂粮馒头。

傅选一起来脸都没洗就去了卫延的房间，看着房间里没有人又噔噔的跑出来，“娘，堂舅舅呢, 他昨天不是回来了吗？还是我在做梦呀？”

卫煦牵着他的手，“你还是先洗洗你的小脏脸吧，他跟你爹一起去跑步了，马上就回来。”

傅寻跟傅言起来的比较早，这会儿已经收拾好自己, 把吃饭要用的椅子板凳都已经收拾好。

傅选洗着脸还不忘惦记着昨天说的肉，“娘你可不要忘记了哦。”

卫煦无奈的嗯了几声, “我知道啦。”给他洗好脸。

卫延也回来了，但看起来浑身无力的样子，一进院子就瘫在板凳上。

卫煦看看他, “你赶紧洗漱吧, 一会儿还要去上班呢。”

卫延无力的叹了一声气，自己走到洗脸盆旁边开始洗漱，刷着牙还不忘跟卫煦说话。

“堂姐, 豆角炖排骨, 今天的第一件大事儿千万不要忘了。”

卫煦坐在饭桌旁正在给他们盛粥, 可真是父子俩, 一大早起惦记的事儿都一样，“行，我知道了。”

卫延洗漱好，傅则才回来，洗洗手，一家人才坐下来开始吃饭。

卫延悄悄瞄了一下傅则又看看卫煦，“堂姐，我姐夫说了，欠的钱不用还了。”

卫煦还没说话呢，傅选吃着嘴里的鸡蛋饼就先不愿意了。

“为什么呀？”

卫延是没有想到还能出来一个打岔的，“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还了。”当然是他早上起来跑步换的啊，多辛苦的一件事情。

傅寻跟傅言一般对这样的对话都没有什么要参与的想法。

卫延看看他爷爷，“姐夫你说呀，是不是的？”

傅则敷衍的点了点头，“你不是饿吗？吃饭怎么还那么多话。”

卫延在心里哼了两下，刚吃了两口饭，又开始惦记，“堂姐，要是能买到鱼也可以，我不挑的。”然后又想了想，“倒是很想吃烤羊排，但在这边买羊排比较难。”

傅选倒是对这几句话很是赞同。

“我也想。”

傅则没想理他们，他把自己的饭吃完，“你们三个还是跟我去单位吧。”

卫延伸手拦了一下，“不用，跟我去医院吧，我前几天上班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带着孩子去的。”

傅寻不是很想跟着堂舅舅，他跟着爹，起码能学到自己想学的。

“我想跟着我爹。”

卫延不理解，跟着他多好啊，“我们食堂里的饭菜可好吃了，你们还没吃过吧。”

傅选很动心。

傅寻丝毫不为所动。

傅则看看他们几个，“你们几个先去医院吧，我今天要开会。”

卫延一副胜利的表情看着傅寻，还不忘挑眉气他。

傅寻没理他，自己闷头把粥喝完。

吃过饭，傅则把饭桌收拾好，洗了碗筷。

卫煦今天也不忙。

“对了，卫延，你看看我给你做的鞋，试试大小。”

卫延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好了。

卫煦把鞋子拿出来，纳的千层底，这样的鞋穿起来也舒服的。

卫延坐下来换上鞋子，走了两步，“正好，不小。”

卫煦看着也不错，“好就成。”

傅选凑在一边，看了看卫延脚上的鞋，然后仰着头看着他娘，眨巴着眼睛，“娘偏心，为什么先给堂舅舅做呀？”

卫煦哭笑不得，伸手揉揉他的小脑袋，“不是的，娘的手艺不好，第一个做出来的鞋也不好，所以先拿你堂舅舅试试。”

卫延知道他奶奶是故意这么说的，一点都不在意，心里还挺美的。

“那我今天就穿着新鞋去上班。”还伸出来脚给傅选看，“看，你没有吧。”

傅选撅着小嘴，他真的觉得娘偏心，然后气的哼了一声，就到一边去了。

傅寻在一旁拿着他们今天一天要玩的还有要看的书，对于他们两个，就是幼稚。

卫煦中午休息的时候去找了在这边认识的同事，“这哪里能弄到一些排骨啊，我去供销社看，今天的肉一早就卖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卫延运气不好，平时肉也没有卖的那么快。

同事是本地人，倒是有知道的，“不过价格稍微贵点，不要票，只要钱。”

卫煦忙点头，“成。”

“那咱们下午下了班，一起去拿。”

卫延今天上班热情的跟他们都打了招呼，不出意外，傅寻他们三个还是很受欢迎的。

他还特意写了一份报告交了上去。

护士长还是挺喜欢他的，看了他的报告，“其实你说的这个问题，一直都有存在，但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卫延知道现在的条件不好，没有那么多的资源能够支撑自己的想法。

“但其实可以做到的，只是抽调出来一部分人定期来做就可以。”

护士长看着卫延叹了一口气，“小卫啊，你年纪小，姐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你看看现在的形势，没人现在能顾得上这个。”

卫延抿抿嘴，他知道，但提总比不提强，万一上面的领导愿意做呢。

“总是要尽全力试试的。”

护士长看着他也叹了一声气，“好，既然你真想试试，就试试吧，也不是什么坏事。”

卫延没有想过自己能做多大的事情，量力而为，更重要的是自己要长进的，第一次在这里想着第一届高考恢复，从来没那么迫切的希望过。

下午上面又派了人来检查，卫煦提前下班，跟同事去弄肉。

同事是单位里的老大姐，不过不是搞研究的，是负责所里的一些杂事，人很热心，叫刘红霞。

俩人一起出了所里，现在才三点多。

刘红霞跟卫煦念叨，“咱们所里之前可忙了，从来没这样过，三天两头的停工。”

卫煦唉了一声，“没办法，现在就这样。”

刘红霞知道她家里还有个搞研究的，不过他们那个估计影响没有这么的严重，毕竟那个话语权比较高一些。

“指不定下个月这股风就过去了。”

卫煦抬头看看天，不是下个月，是足足十年。

刘红霞带着卫煦七拐八绕的进了一个胡同里的小院子。

刘红霞看看看周围没有什么人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三下门，没等一会儿里面就有人过来开门，来开门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看到刘红霞带着人过来，一把手把她们拉了进去，然后又悄悄的把门关上。

“王婶，这是我同事想过来买些排骨。”刘红霞拉着卫煦给她介绍。

王婶上下打量的看了一眼卫煦，“得，你介绍的人我是信得过的，规矩都说了吗？”

刘红霞赶紧点点头。

王婶挥手示意让她们俩进来，“排骨是有的，你准备要多少？”

卫煦进到屋子里才看到里面分类都摆放好的肉，环境很是干净。

“我要个十斤吧。”她想着既然要吃，就多弄点，家里的孩子自从过年回来，都没咋的吃过肉，傅选那个小嘴一天天的就嚷嚷着肉了。

王婶点点头，过去拿着刀就比划了一下，按照排骨的条就直接切了下来。

“差不多有是个十斤多点，不用称。”

卫煦也没说什么话，掏钱，拿肉，走人。

王婶还送了一个竹篮子。

卫煦跟刘红霞出来，“刘姐，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啊？”

刘红霞笑笑，“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她们这猪是在山里养着的，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其实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黑市早就被端掉了，养猪的也是山里的乡亲们，起码是多了一份收入。”

卫煦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得小心点。”

刘红霞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这个王婶，她就是从山里出来的，好像是当年做姑娘的时候，为了给她弟弟换亲，把她嫁给了那家的傻子，后来那个傻子死了，她就想改嫁，结果婆家不愿意，你知道的大山里，人的思想也是不一样的，后来解放了，有了政府的人上门说，她婆家原来还带着族人把政府的同志打出来好几次，大概过了一年多，她婆家要她拿出来五十块钱，就同意她改嫁，她上哪里弄那么多钱，娘家也不管她，后来她就上了扫盲班，自己参加考试，读书好啊，长知识，长见识，思想发生了变化，她就从大山里走出来了，慢慢的这些年过去，她还是想要帮到大山的人，重要的是那些被薄待的姑娘。”

卫煦静静的听着。

“那她现在就是自己一个人？”

刘红霞点头，“是啊，无儿无女，她也跟娘家断了联系，但过年的时候，她弟弟还带着媳妇过来闹，觉得她在城里的日子过的好。”

卫煦听完皱着眉头，“后来呢？”

刘红霞揣着手，“后来她就把人打出去了，特别狠，不过也痛快。”

卫煦看看自己篮子里的肉，“她做的对，应该狠狠的打。”

刘红霞笑了一声，“这样的事情不少见，都是穷，再加上没啥文化，啥也不懂。”

两个人分开之后，卫煦回家开始处理肉，这么多的排骨，先切下来五六根，给卫延做豆角炖排骨。卫延今天实实在在的上了一天的班，累但还挺高兴的，不管怎么说，他的报告是交上去了，还特意找医院里的大夫们借了几本应该他上大学的时候念的书，虽然现在肯定没有未来的书好，但起码是可以学习的，他都在这个年代了，必然是要做身为这个年代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走吧，今天下班。”

傅寻听到声音，就把拿出来的书还有玩具都收起来，装的整整齐齐的放进包里。

“傅言傅选，堂舅舅叫我们了。”

几个人从医院走出去。

傅选看着卫延手里的书很是奇怪，皱着自己的小眉头。

“堂舅舅，你怎么了？”

卫延听到他这么问自己，低头看着他，“我没怎么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傅选迟疑了一会，“堂舅舅，你为什么抱着书啊？难道你要学习。”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确定性。

卫延本来是带着积极向上的想法的，结果被傅选几句话给问没了。

“怎么了？我学习有什么不对吗？”简直跟上辈子一样，哦，对，他上辈子学习不好，亲爹难辞其咎。

傅选夸张的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太奇怪了，不过爹肯定会开心的。”

傅言看着堂舅舅的脸色，胳膊碰了一下傅选，净说什么大实话。

傅寻也笑着看向卫延。

卫延表示很生气，他自己抱着书不理他们。

傅选一进屋就闻到炖肉的味道，跟个小炮仗一样，快速的就跑到了堂屋里，然后拐弯进了厨房。

“娘，有肉。”

卫煦是在炖排骨，还熬了排骨汤，剩下的就挂在了外面，现在天气比较冷，还是可以放的。

“对，不是你们俩天天念叨着要吃的吗？”

傅选高兴的伸头看完锅里的肉，听到他娘的话又跟个大人一样咳了两声，“所以娘偏心啊，堂舅舅不回来的时候，娘就没想过要做肉，他一回来就做。”

卫煦正在尝排骨汤的甜咸，又把锅盖给盖上，伸手把他推到一边，“你要是不想吃，可以靠边站，知道吗？”

傅选还又跟了上去，“我就不靠边站，我要站在中间。”

卫煦懒得理他，“你要是不满意，等会你爹回来，你可以去找你爹再重新说一遍。”

傅选才不回去呢，他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傅寻也过来，编起来袖子，“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卫煦看着锅底的火，“你过来看着火吧，我去给和面，一会贴上玉米面饼子。”

傅寻过来就坐下来开始看火，他也马上就要开学了。

这边饭刚刚做好，傅则也回来了。

“还真的买回来肉了？我听别人说，最近肉很少买到。”

卫煦跟他站在一边，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则知道这样的事情即使过了很多年在一些偏远地区依旧会发生，可他们也只能做自己能做的。

> “卫延呢？”

卫延听到叫自己，大声答应了一声，然后跑了出来。

“怎么了？”

傅则看他一眼，“没事。”

卫延觉得他爷爷就是没事拿他开心，虽然很想哼一声，但他不敢。

卫煦皱了皱眉头，“你逗他干啥。”

傅则把今天收到的电报从包里拿出来。

“首都来的。”

卫煦手上都是面，“你直接跟我说说啥事吧，我听着。”

傅则又看了一遍电报上的内容叹了一声气，“盛安跟大哥大嫂吵架了，还说不认他们，大概是这个意思。”

卫煦皱着眉头，“我早就觉得会吵架，他们这样有了第二个孩子，忽视第一个孩子，还总觉得孩子皮实，没啥事，但孩子才是最敏感的一个。”

傅则看她头发有些散下来挡住眼睛，伸手给她捋好放到耳朵后面。

卫煦还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回复 ，跟我说一下，我明天上班直接回。”傅则自然的说着后面的问题。

卫煦想说他们可真是老夫老妻，“你回，多劝劝大哥大嫂，实在不行就算了。”这种事情他们外人说多少都没用，最最主要的是孩子还没生下来呢，要是生下来情况更严重。

傅则轻轻点头，“行，我记下。”

卫煦把玉米面饼子给贴上。

“傅寻，你出去吧，我来看就行。”

傅寻摇摇头，“没事的娘，我愿意烧火。”

卫煦看着他笑笑，“你也不用这么懂事的。”

傅寻知道他娘是什么意思，“行，等这几天，我就教傅选烧火干活。”

傅选正在堂屋里玩玩具，听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是可以吃饭，赶紧就跑了过去。

“什么啊？”

傅寻拿着烧火棍，“你明天开始就要学习烧火，知道吗？”

傅选摇头带摆手的，“我不会，我不敢。”

/> 卫煦正在洗手，收拾锅碗筷子，等到饼子熟，就可以开饭。

“你什么不敢啊？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傅选一张小脸皱着，“我怕火，烧到就烫。”

卫煦是逗他的，“反正你总是有借口。”就这点聪明劲都让卫延给遗传上，也不知道像谁。

傅选看情况不对，赶紧撤离，嗖的就跑出去了。

等到饭做好端到饭桌上，都累了一天，一个个的看见都忍不住。

卫煦给他们把汤都给盛好了，“可以先喝口汤，但有些烫。”她里面放了莲藕。

卫延喝了一口，觉得人都变的有力气，“堂姐，我这次下乡，其实启发还是很大的，所以我决定要好好学习。”边说手上边拿着贴的饼子，然后夹肉。

傅选举手，“我给堂舅舅作证，他今天还拿了书回来。”家里本来就只有自己跟堂舅舅不爱看书，现在就只有他自己，觉得确实很无聊的。

傅则看他一眼，“你自己定一个学习计划，既然要学习，就不要把什么都准备好，脑子没准备上。”

卫延嘴里吃着肉，也不能开口，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不就是想说他不要差生文具多吗？他都懂的。

“爹，娘，我后天就开学了。”

傅则点头，傅寻的学就用不着他们担心，他自己会学好。

“有什么想学的，或者不会的，都可以问我，我给你准备的那些书在家里看。”

傅寻都知道。

一盆子豆角炖排骨，外加炖的排骨汤，差不多二十个玉米饼子，全部吃完。

卫煦是最先吃饱的，就坐在一边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