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殃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停住了。
扶玉秋迷茫看他。
他不懂。
只是一个答案而已,就这么难回答吗?
凤殃沉默很久,久到让扶玉秋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才轻声道。
“是我。”
方才凤殃迟疑了这么久,好像头顶悬着一柄即将掉落下来的剑,只要他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利刃就会霍然落下,将他劈得灰飞烟灭挫骨扬灰。
可当他说出这个“是我”时,心中一直紧紧笼罩心神的阴霾骤然散去,这些年无根可循的癫狂颓丧、不知因何而起的喜怒哀乐,好像皆有了源头。
源头潺潺而来的春水将寒冰融化。
凤殃突然不再害怕了。
他不再逃避,不再将视线移开,坦然地看向扶玉秋的眼睛。
以仙尊的身份伪装备受可怜的凤凰,都能让扶玉秋气得满脸泪痕崩溃不已,更何谈“丑八怪”这个身份了。
哪怕只是经由扶玉秋的记忆草草看了一些,凤殃也能察觉出扶玉秋对“丑八怪”的不同。
好像什么都不做,和他一起坐在那看落叶、繁花,扶玉秋都能开心得双眸生辉。
凤殃方才被困在那具记忆中的躯体中和扶玉秋对视,甚至莫名地对当年的自己产生了怨怼之情。
因为这样灿烂的笑容,和发自内心的优待,根本不在自己的记忆中。
扶玉秋那样信赖丑八怪,将所有信任依赖全都交付于他,最后却只得到一个不告而别的结局。
凤殃觉得,若是自己,许是也要生气的。
更何况凤殃还曾骗过他一次。
或许在扶玉秋的认知中,此时的凤殃也是有“丑八怪”记忆,也在伪装身份骗他。
想到这里,凤殃平稳的呼吸微微乱了。
当年不告而别,在扶玉秋看来已是“罪大恶极”,不能再让他误会自己还有意隐瞒丑八怪的身份。
凤殃开口想要解释:“其实我……”
他还未说几个字,却见一直安安静静站在那的扶玉秋终于彻底忍不住,快步朝他跑来。
周遭漫天大雪猛地被狂风卷着飞上天空,再次落下时,冰冷雪瓣却变成了满天纷纷扬扬的花朵。
梦境中的大雪转瞬消失不见,重新变回闻幽谷的绿意盎然繁花满地。
扶玉秋迈着轻快的步伐,猛地跑到凤殃面前,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他。
因他疾跑过去的冲势,猝不及防的凤殃被撞得后退半步,本能接住扶玉秋。
扶玉秋的身上温暖又柔软,整个身子挨在他怀里,甚至能嗅到一股在深山里浸久了的古朴绿意,令人沉醉。
凤殃愣住了。
他预想过坦白后扶玉秋的各种反应,或愤怒责骂、或崩溃大哭、或一言不发将自己驱逐他的梦境,可设想无数种,从来没想过……
扶玉秋会跑过来,抱住他?
扶玉秋浑身都在发着抖,双手勾着凤殃的脖子,将脸埋在那带着云雾气息的衣襟中。
当年凤殃离开时,他只需要一抬手记就能抱住脖子,可这么多年过去,凤殃身形拉长、长高不少,扶玉秋却没太大变化,连抱一抱都要踮着脚尖才能够着。
扶玉秋死死抱着他,喉中发出小兽似的呜咽。
凤殃呼吸都屏住了,努力去听他在说什么。
扶玉秋在说:“你没死……”
凤殃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掐了一下,又酸又疼。
扶玉秋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撑不住地崩溃哭道:“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你说你怎么没死呢?!”
凤殃:“……”
凤殃一时半会分不清,扶玉秋是在庆幸自己没死,还是遗憾自己没死。
“你果然没死……”
扶玉秋眼泪流了满脸,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颠三倒四地说着差不多的话。
“我以为你死了,我呜……他们也都说你是骗子,死有余辜……”
“我不想他们骂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办……”
凤殃听不太懂,但隐约知道扶玉秋并未怪罪自己,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试探着伸手摸了摸扶玉秋的后脑勺。
仙尊的身份去摸扶玉秋后脑勺,肯定被怒气啾啾地回头用那嫩嫩的尖喙狠啄一口,还能出血的那种;
若是凤凰去抚摸,扶玉秋或许态度会好点,但肯定不让摸两下就得尥蹶子。
可现在,知晓凤殃就是丑八怪后,扶玉秋甚至还乖顺地往凤殃掌心蹭了蹭,说不出的温顺信任。
凤殃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更加迫切地想要寻回自己的记忆。
只是扶玉秋的温顺只是暂时的,等到他哭得差不多,彻底平复崩溃的心情后,那找事儿的本事又回来了。
扶玉秋狠狠踩着凤殃的脚,凑到他脖子上凶巴巴咬了一口。
凤殃还没反应过来,扶玉秋便松开手,从他身上下来,狠擦了一把眼泪,冷冷道:“你怎么还没死呢?”
凤殃:“……”
凤殃这回听出来了,这是遗憾他还活着呢。
凤殃摸不准“丑八怪”和扶玉秋平时是什么相处模式,只好摸索着淡淡道:“我并不记得当年的事了。”
“哦,好厉害。”扶玉秋面无表情,讥讽道,“可我怎么听说,你是在我死后才失去记忆的?”
凤殃眉头一皱。
扶玉秋说:“你又在骗我?!”
凤殃本能道:“我没有。”
“那你和我解释解释,当时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又为什么当上仙尊了也不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