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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接二连三的回禀,每多回禀一次孙屏州就觉得自己头顶多悬了一把刀,终于所有名门贵女家中都派人寻了过来。

看着素日里连面都见不着的大小神仙,跟不要钱似的涌入京兆府后堂,孙屏州想死的心都有。

“孙大人,你京兆府好大的官威啊!”安定伯徐琛阴阳怪气道。他是个闲人,收到丞相府的传话,得知女儿被抓入京兆府,便立刻赶了过来。

“岂止官威大,我看孙大人简直无法无天!不分青红皂白,连我丞相府的小姐都敢抓。”

丞相府来的是丞相沈琴的弟媳,三夫人余氏,她是沈馨雅的婶婶,与丞相夫人一同管着相府后宅诸多事宜,娘家地位显赫,她有诰命傍身,是出了名的泼辣护短。

随着这两人的发难,其他家的管事人也都跟着指责孙屏州,十几个人,咋咋呼呼把他、赵龙和狱长三人逼得节节后退,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最终被他们困死在案桌之前。

眼见姐夫被人围攻,赵龙看不下去,护着姐夫大喝一声: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这里是公堂,禁止喧哗懂不懂?”

后堂中的喧闹质问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聚焦到了赵龙身上,只见他以身护着孙屏州,一派正义凛然威武不能屈。

就连孙屏州都有些感动,如果今天的祸事不是这小子惹出来的话,他真想给这小子提提官儿。

从赵龙身后探出脑袋,孙屏州与面前众人赔笑:

“诸位冷静,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本官……我,我这就亲自去狱中把诸位小姐释放出来。”

三夫人余氏啐了孙屏州一口:

“释放?孙大人注意言辞,我们家小姐清清白白,被人诬陷,你一句释放岂非承认了我家小姐有罪?”

安定伯也是铁口不松:“我告诉你姓孙的,此事你必须给出个满意的说法,否则别想就这么算了!”

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没错,别想就这么算了!”

孙屏州欲哭无泪。

就在此事,门外又传来高声传话:

“宣宁候驾到。”

孙屏州和厅中众人为之一震,宣宁候竟然也亲自来了。

要知道宣宁候和安定伯虽然都是世家子袭爵,可如今两府的声望权势完全不能同一而语。

宣宁候是手握重兵的一品军候,打仗出征都是挂帅印的,就算不出征时在京里那也是能管兵部、五城和禁军的主儿;

而安定伯只是空有爵位,身上挂了个可有可无的闲差,每月领着朝廷的爵位津贴,靠着祖上产业过日子。

这二者虽然都是亲自前来,可重量却完全不同。

以至于孙屏州听到‘宣宁候驾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彻底呆住,还是赵龙和狱长推他才反应过来,不由分说拨开人群,冲到门口迎接去。

贺啸天一身官袍未脱,手里拿着马鞭就急匆匆的入了京兆府的后堂。

“参见侯爷。”孙屏州慌忙请安。

后堂中的其他人也跟着行礼,三夫人余氏在看见贺啸天进门的那一刻,心道要遭,便悄悄与身边人耳语一番,那人便趁着大伙儿不注意,从门边溜出,不知去了哪里。

贺啸天不是来跟他们寒暄的,拉着孙屏州就问:

“我闺女被你抓了?因为何事?”

孙屏州觉得宣宁候一个人给的压迫力,比之前那些人的总和还要多,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后,孙屏州忽然指向赵龙,毫无压力的卖了他:

“人,都是他抓的。我,我也不知是为何。”

众人目光再次集中到赵龙身上,贺啸天放开孙屏州,耐着性子问赵龙:

“你为何抓人?”

赵龙咽了下喉咙,往姐夫看去求助,但他姐夫自身难保,抓耳挠腮,低头看蚂蚁,就是连个眼神都不赏给他!

“本侯问你,为何抓人!”贺啸天放声质问。

赵龙把心一横,昂首说道:

“我,我不知那些姑娘是侯爷之女还是什么丞相之女,我只知道她们犯了事就得抓回来盘问!”

义正言辞说完这些,赵龙绕过贺啸天和其他人,来到孙屏州身旁,指着他说道:

“我姐夫是个刚正不阿,明镜高悬的好官,他时常教导我一定要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绝不纵容!”

孙屏州呆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扣上‘刚正不阿、明镜高悬、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帽子,并且还是一顶不能拒绝的帽子。

因为在他看到赵龙昂首挺胸跟宣宁候争辩时,瞬间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现如今这情况,人已经抓回来,这是不能狡辩的事实,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他孙屏州做错了!

所以不管他怎么道歉,怎么赔罪,这些人都不会放过自己,甚至还可能给他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与其被他们按上各种卑微的罪名,不如顺其自然,秉公执法,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至少还能落个‘耿直刚正,不畏强权’的名声。

就这样,孙屏州孙大人被赶鸭子上架,居然真的顺着赵龙的思路,开始认真审理起码头大船撞小船的案件来。

贺啸天被安排在府尹座位的上首,其次是安定伯,三夫人余氏、奉恩公府大管家、诚意伯府大夫人……

牢里的姑娘们也都洗了脸,披上干净的披风,被安排到公堂后面听审。

贺平□□过纱窗看见亲爹,心中愧疚,说好不再给家里惹祸的,偏偏祸事找上她,不惹都不行,也不知亲爹会怎么想。

福鑫公主坚持与贺平乐坐在一处,小声问贺平乐:

“那是你爹吗?”

贺平乐点头:“嗯。”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宣宁候呢。”福鑫公主说,所有人中,就属她最为轻松兴奋,感觉她不像是惹了祸的状态,而是像正在经历某种有趣的事情般。

贺平乐不想理她,闭口不言。

沈馨雅见福鑫公主与贺平乐亲近,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成了花儿,因着贺平乐在牢里踢门救人,让原本都是与她一条心的姑娘们,都隐隐有向贺平乐靠拢的趋势。

这样的转变让沈馨雅心里很不舒服,却又无力阻止,烦闷不已。

而大堂上已经开始审理案件。

大船上的船娘子哭哭啼啼把贵女们如何花五十两银子,让他们撞翻小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期间余氏几次三番想打断,都被贺啸天喝止。

然后又说到贺平乐以一己之力把船拉向岸边,使得船上贵女尽数落水之事……

各家先是不信一个人有那么大的力气,后来人证多了,也就由不得他们不信。

“真不愧是宣宁候之女,有拔山之力,却用在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们身上,她一人拉得十九人下水,也算霸道了。”

余氏擅长借力打力,瞬间拉开两派,让贺啸天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贺啸天看穿她的伎俩,冷哼斥道:

“对心思恶毒的人,哪怕她一人拉一百九十人下水也是应当!”

余氏质问:“敢问侯爷,我们这么多人家的小姐,哪个是你口中‘心思恶毒’之人?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玩笑,跟心思恶毒有什么关系?请侯爷不要信口雌黄,污蔑我们小姐清誉。”

“玩笑?差点把人害死也算是玩笑?三夫人你是耳背吗?若没听清那些船夫之言,不妨将他们再传上堂,重新复述一遍。”贺啸天反驳。

“纵然她们有错,令嫒等她们平安下船后理论便是,犯得着将她们全都撞下水吗?”安定伯说:“我女儿自小体弱,这个天儿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一泡,那是要去掉半条命的!若有女儿因此有个好歹,敢问侯爷又该如何?”

大堂后面的房间里,徐佳倩听到父亲的话,知道他是在偏袒自己,羞愧的低下了头。

有几个姑娘面上也都有了悔意,轻咬唇瓣,暗自酝酿着怎么跟贺平乐说抱歉。

贺啸天听了安定伯所言,大为光火,厉声喝道:

“怎么着!你闺女是个宝,落不得水,我闺女就是根草,随便被人欺负都不许还手不成?笑话!”

安定伯理亏,与周边人寻求帮助,奉恩公府大管家接替说道:

“侯爷莫要动怒,伯爷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就事论事。遇事得讲道理,用武力解决总是不对的。”

贺啸天大袖一甩,力挺女儿: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侯觉得很对!”

诚意伯府大夫人上前接续吵架:

“侯爷何必咄咄逼人,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贺啸天反唇相讥:

“若要人重,先要自重!先挑事者为贱!”

他一人战九家,唇枪舌剑,言辞锋利,挺直了腰杆子,铁了心要给女儿撑腰。

大堂后面的房间,女孩们纷纷向贺平乐递去羡慕的目光,福鑫公主撞了撞贺平乐的肩膀,小声说道:

“宣宁候不愧是将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厉害厉害。看得出来,他真疼你。”

贺平乐心中暖意十足,有个强悍的老爹撑腰,不受欺负的感觉不要太好!

“羡慕。”福鑫公主裹紧了披风说。

贺平乐见她神情落寞,问她:“怎么?你爹不疼你?”

福鑫公主呼出一口气:“疼啊。不过……有限。”

身在皇家有身在皇家的无奈,想要像普通女孩那样获得父亲专属的宠爱,几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贺平乐不知如何安慰,便拍了拍她的后背。

看着他们争辩不休,孙屏州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庆幸自己脑子转得快,来了一招反客为主,要不然现在被‘围攻’的只怕就是他了,而他可没有宣宁候一家战九家的底气。

就在此时,堂外忽然传来一声:

“李公公到。”

所有人心中疑惑,李公公又是哪位?

倒是三夫人余氏起身到门口,将一位拿着拂尘的白面公公迎进后堂,这是她看见贺啸天进门时,特地派人回去请的。

尽管众人不认识这位公公是谁,但既然是公公,那就是宫里出来的,比寻常官员都多些脸面。

三夫人余氏介绍道:

“这位是李顺公公,云福宫大总管。李公公,您这边请。”

李顺一甩拂尘,对贺啸天和安定伯福身一礼后,开口说道:

“咱家就不坐了,听闻福鑫公主被府尹大人收入监牢,咱家特地来迎公主,还请府尹大人行个方便。”

说起李顺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但说起‘云福宫’在场之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圣上最疼爱的福鑫小公主,就是住在云福宫中的。

他们刚才只顾着吵架,倒是忘了公主殿下也是与他们一边的,这么一想,所有人心中就有了底气,面对宣宁候的时候也就不气虚了。

孙屏州还没开口,就听一旁赵龙耿直道:

“这位公公,我们大人案子还没审完呢,您且再等等吧。”

孙屏州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众人也心中疑惑,孙府尹这是从哪儿找来个这么虎的手下?

孙府尹强颜欢笑,打落牙齿和血吞。

骑虎难下的他只得继续走‘公正严明,刚正不阿’的人设:

“公公稍等片刻,本府会尽快审完。”

李顺却不吃他这套,尖细着声音斥责:“大胆!京兆府尹审案审到公主殿下头上,大人怕不是糊涂了!”

孙屏州两腿发软,犹豫着要不要起来请罪的时候,贺啸天开口了。

“李公公,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公主殿下又如何免责?”

李顺在宫中时,管着一宫事务,受人尊敬,出宫后也是处处受人敬畏,他唯一要管的就是公主殿下,今日闹出这么大个乌龙,回宫还不知该如何解释,现下竟又被宣宁候扣上个‘有罪’的帽子,愤怒不已,一边跺脚一边斥责:

“反了反了,宣宁候你还想治公主的罪不成?”

李顺公公敢于直面宣宁候的身份,其他人见状,便也群起攻之,七嘴八舌的借福鑫公主之事打击贺啸天。

因为福鑫公主,贺啸天仿佛被束住了手脚,有理不能敞开了讲,有话不能放开了说,竟吃了好几个闷亏。

眼看亲爹被围,贺平乐很是焦急,福鑫公主起身说道:

“我去骂他!”

那些人拿她做借口压迫宣宁候,她怎能就这样干看着?

沈馨雅见状,赶忙拦住:

“殿下且慢。我们这般形象,不能露面。”

女孩们虽然都披了新披风,洗了脸,但里面的衣裳却不能换,依旧泥巴满身,被人瞧了去,有伤大雅。

福鑫公主也是爱美的,稍微犹豫了一下。

就在她犹豫的档口,外面传来一声:

“康平王驾到——”

此言一处,大堂和后堂中人全都愣住,甚至怀疑是听错了。

福鑫公主听到‘康平王’三个字后,便不再犹豫,果断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今天第一次露|出惊颤的神色,她对贺平乐说:

“平乐,我可能帮不了你了。你别怪我。”

说完,福鑫公主就裹紧了披风,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

但此刻的贺平乐并没有听清福鑫公主说了什么,她的全副心神都飞到了外面。

大堂里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暗自用眼神交流:

康平王?

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康平王吗?

他怎会在此时来京兆府?

怀着无限疑惑,所有人到门外迎接,只见康平王坐在四轮椅上,目如寒星,面如冰霜,俊雅至极的脸如玉般无暇,一身玄衣尽显锋利,由原大内总管福庆推着,曾经的御前侍卫统领韩幸之则提着一把大榔头紧随在侧。

人们一来疑惑康平王突然出现的理由,二来对韩幸之手里大榔头的作用表示不解。

但很快,他们就了解了。

韩幸之请众人离开门槛,手起榔头落,‘邦邦’两三下,好好的门槛便在他的大榔头底下断开,他将地面砸平之后,才退到一侧,请康平王入内。

原来康平王是坐四轮椅来的,而京兆衙门里每一处都有门槛,出入不便,韩幸之手中的大榔头就是为康平王敲掉门槛用的。

后来有人专门统计了一下,康平王此番进出京兆府,一共敲掉了八处门槛,包括审案大堂的那块。

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举动,康平王直接就做了出来,并且做得顺其自然,理所应当,就好像那些门槛生来就该被他敲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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