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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39

“还没哭够?”傅泊冬扭头看了过去,微微提了一下嘴角,像是强颜欢笑。

路灯很暗,石英砂上慢腾腾升起未尽的白烟,傅泊冬的面容在缭绕升腾的烟里变得模糊不清。

“傅叔叔不会想看你哭的。”瞿新姜知道傅泊冬有瘾,所以回避着视线,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尾。

傅泊冬撑着冰冷的栏杆,那双手像是不怕冷,手背在灯光下有点惨白,“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又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

瞿新姜觉得傅泊冬在开玩笑,傅泊冬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在她的目光中,傅泊冬的神色确实很疲倦,像一座藏在海平线下的火山,太收敛,太克制。

瞿新姜抿了一下唇,问道:“你在忍着吗。”

傅泊冬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啊。”

可瞿新姜看不出傅泊冬的难忍,好像一切都被悲伤冲淡了。

傅泊冬又看了一会湖里游着的鹅,回头朝亮着灯的老宅望去。

在冰冷的夜里,那样的灯光应该会让人觉得温暖,可惜没有,老宅好像很冷清,很孤寂。

傅泊冬这才说:“回去吧。”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气息也有点乱,只是一切不合时宜。

湖上的鹅扑腾了一下,涟漪绽开了几圈。

瞿新姜一直在注视着傅泊冬,慢步跟了上去,“你能……忍得住吗。”

傅泊冬脚步一顿,长呼了一口气,“不忍怎么行,不合适的。”

灵堂里,明婧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炉里燃着的香,生怕没能在香燃到底的时候及时续上新的。

傅泊冬坐在了明婧身边,“妈,你去休息吧。”

明婧摇头,双眼有点浮肿,“不了,你带姜姜去休息,不是还有工作要忙么,别熬太晚了,我一会儿让陈姨她们来看,不用担心。”

傅泊冬这才点头,回头对去瞿新姜说:“我带你去休息。”

瞿新姜朝环绕着花的灵柩望去一眼,仓皇地跟了上去,她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离她很近的事。

她太习惯把过错归罪于自己,偶尔会觉得,可能她身侧缠着什么厄运。

上楼后,傅泊冬进了书房,拉开座椅时,椅子腿蹭得木质地板歘一声响。

在寂静中,这道声音将瞿新姜惊得回过神。

她顿在门外,看着傅泊冬坐下后打开了笔记本,又一边查看起手机的信息。

傅泊冬的脸色极其苍白,眉头紧皱着,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这样累不累,她光看着就已经觉得累。

傅泊冬开始打字处理信息,编辑邮件,脸上映着笔记本页面的白光。

在瞿新姜的角度,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她也没想看到点什么,目光一昧地停留在傅泊冬身上。

瞿新姜的心绪分外复杂,丧失亲人的痛她也经受过,她连身无分文的日子都走过来了,还曾被人捉弄耻笑,像是成了一个笑柄,有一些委屈还是傅泊冬给她的。

在傅泊冬曾让她感到难堪的前提下,她还是有一点还未隐没的埋怨,可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觉得傅泊冬好可怜。

傅泊冬似是察觉到什么,回头时才知道瞿新姜还站在门外,她抬手按了一下眉心,“我忙晕了,连门都忘了关。”

瞿新姜已经很擅长捕捉傅泊冬神色的变化,就连对方眼睫颤上几下,眉挑高了几分这样轻微的变化也看得一清二楚。

在她的目光中,傅泊冬撘在键盘上的手很细微地抖了几下,平置在地上的双腿开始交叠着撘在一起,唇微微张开了一些,像是仅靠鼻子会呼吸不上。

瞿新姜很清楚地知道,傅泊冬的瘾犯了。

傅泊冬也定定看了她一阵,目光逗留得越久,呼吸就越是急促,就跟快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一样。

屋里人这样的神情,瞿新姜过于熟悉。

冰冷的目光下好像流淌着滚烫的岩浆,既是冷淡和抗拒,却又夹杂着晦涩难懂的渴求。

傅泊冬很快收敛了目光,朝面前亮着白光的屏幕看了回去,搭在桌沿的手抬起,微微一摆,是在逐客。

瞿新姜退了一步,替她把门关上了。

门合上后,她后知后觉,傅泊冬嘴上说着没有人能让她难堪,其实还是会觉得难堪的。

瞿新姜回了屋,上半夜不敢合眼,下半夜昏迷一样睡熟了。

第二日醒来,简单地洗漱和用了早餐后,瞿新姜又到了灵堂,在灵堂外看见了和她一起来的刘姨。

刘姨双眼哭肿,想来真的很敬重傅文咏,因为傅家对她也不薄,真情总是很难掩饰。

外面下着雨,雨声凄厉,天昏沉沉的。

灵堂里,傅泊冬已经在了,明婧也还在里面。

明婧像是一夜没有休息,脸色竟还没有灵柩里长眠的人好看。但在看见瞿新姜后,明婧难得笑了一下,招手让她过来。

瞿新姜走了过去,接了明婧手里的香,借着那一副红烛的火,点燃了手里的三炷香。

在献了香后,她退了回去,和明婧并肩站着,压着声问:“婧姨你累吗。”

明婧摇头,“昨晚坐着合了一会眼,睡不着,闭眼就会想到文咏。”

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很快就止住了话语。

边上,陈姨把纸递了过来。

瞿新姜接了过去,抬手想给明婧擦眼泪。

明婧摇头,“这两天差点把眼皮给擦破了,算了,给风吹一会儿就干了。”

这几天的风是有点大的,刮得烛火摇曳不止,怕是那大风往脸上一扑,眼泪就被吹干了。

来吊唁的人不少,虽然傅文咏的去世没有大肆声张,但圈里不少人得知了消息,纷纷赶来。

在这样的场合里,并不适合阿谀奉承,所以来的人只是给傅文咏上了香就离开了,但他们走前会朝傅泊冬和明婧点头,对傅泊冬说的话远比和明婧说的要多。

这些人好像很清楚,以后傅家做主的就是傅泊冬了。

明婧却不是那么在意,并且习以为常,还会把傅泊冬的手抓过去,轻轻捏她的手背掌心,似在安抚。

在这两天里,瞿新姜发现明婧和傅泊冬之间并不会有过多亲昵的接触,两人虽说是母女,彼此间却显得有点客气疏离,就如同明婧所说的,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总是体会不到做母亲的感觉。

而傅泊冬太有主见,也太压抑,就像她的病瘾。她一直在换医生,好像分外渴求治病,却又在迫使自己不断下沉沦陷,等到快要压制不住了,才想到要另辟蹊径,让瞿新姜来帮她治病。

本质上,傅泊冬并不信任外人,她不会倚赖医生,她只相信自己。

瞿新姜垂下眼,隔着衣料碰了一下锁骨上的疤。

在灵堂里守着是一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好像除了难过,余下什么情绪都没有,整个人悲伤得十分单调。

瞿新姜一直没怎么说话,因为傅泊冬和明婧也很沉默。

她放在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是柳园崎打过来的。

不好在灵堂里接,瞿新姜看了傅泊冬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贴着墙站在外边,被雨水打湿了鞋。

接通电话,她很轻地喂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听到柳园崎诧异地问:“你声音怎么哑成了这样。”

瞿新姜一愣,连忙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带着鼻音说:“没休息好。”

“节目快要开始录了,你这状态怎么行呢,总不能全靠调音,这样对你不好。”柳园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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