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使节公馆灯火通明,内院一片宁静。
狼王拨灭了灯蕊,躺在床上遥看着窗外那朦胧的灯火,这居安的夜晚竟是安静得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此番来居安,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秦溪太过聪慧决绝,明日再试一回,若她还是不肯随他去往北疆,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哎!”狼王幽幽一叹。
窗外有人影晃动,“哐当”一声,有人破窗而入。
狼王未动声色,只悄悄握了匕首,半眯的双眼警戒地看着来人。
“秦霄。”熟悉的声音一起,狼王微愣。但见那白衣身影已然端坐在窗前的凳子上,侧脸对着他。
“你为什么要走?”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冷透了,也恨透了。
狼王蹙了蹙眉,缓缓起身,穿靴下床,走近秦溪。
朦胧的灯光透过窗格照耀在她清淡的脸颊,这样的秦溪,看起来孤远得如窗外那缥缈的灯火,这时还有些昏暗的色彩,下一刻仿佛就能陷入永久的黑暗。
“秦……”狼王启齿,欲言又止。
“你为什么要走?”秦溪又问了一句。
狼王吸了吸鼻,闻到一股酒味,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秦溪转眼,冷漠的眼神带着一股执拗:“我问你,你当年为什么要走?”
狼王微愣,久久看着秦溪。
秦溪挤了挤眉,欲言又止,终是再次开口:“是因为我眼瞎,是累赘吗?”
这些年她想了诸多秦霄离开的理由,每一条都是这个缘由。
她因此讨厌温故新,讨厌他的好脾气和假慈悲。
兄长尚且觉得他是累赘,他温故新又算个什么?
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她只要师父就好。
可是师父也走了,走得那般决绝,走得那般……伤人。
师父为什么也走了?
师父一定也觉得她是累赘,所以师父也走了。
秦溪想的泪眼婆娑,她几乎是恳求的看着秦霄,看着这个她曾经喊过九年有余的兄长:“是不是因为我是累赘,你们都不要我?”
你们都不要我……
原来……她在意她眼瞎,已经在意到把别人犯下的所有过错,通通归结在她眼瞎的事上。
她能问出这句话,怕是花了毕生的力气。
狼王闻着鼻息中淡淡的酒气,深深闭了眼,他总算知道她的决绝是为着什么,他更知道错过今天,她再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秦溪……”狼王轻喊了一声,抬眼看着窗外模糊的灯火,说:“我以前嫉妒你,你知道吗?”
秦溪没有说话。
狼王又说:“那时……那时秦将军对我严苛,我每日练武,也换不了他一个笑容,反而是你,成日飞扬跋扈,秦将军总是对你百般宠爱。”
“孩童嘛,总是有着嫉妒心。但那时我并不在意,我甚至觉得我有个长得全天下最是好看的妹妹很是骄傲。”
“后来有人说我与你长相不同,我是秦家三房捡来的孩子。我照着镜子,又想着你,你爹,你娘的样子,我发现我和你们当真没有一处相同。”
“大概正是如此,我开始嫉妒你,欺负你,看你哭,看你被人欺负,起先我也高兴。后来郭策出现,你叫他策哥哥,却只叫我秦霄,混蛋。”
“我想不明白,你是我的妹妹,诚然我是捡来的,你也还是我的妹妹,你怎么能叫别人哥哥叫我混蛋?于是我做了纨绔。”
“你或许不信,北疆人找上我,告诉我,我亲生父母是被秦将军杀害的时候,我居然很是高兴。因为……”
狼王说到这里,转眼看着秦溪,说:“我可以娶你了。”
秦溪还是没有说话,狼王久久的看着秦溪。
他知道,这个他眼中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一定是被他的话吓着了。
“是不是很可笑?”他自嘲地笑笑,又微叹了叹,说:“秦溪,我这次回来,多希望你是累赘,这样我便可以轻松地把你带走,可惜……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