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至,天未见亮。皇帝在上书房批着折子。
大理寺卿匆匆进了上书房,扑通一声匍匐在地,痛心道:“圣人恕罪,臣无能,郭秦两家,一夜之间全跑了。只留下这个,请圣人过目。”
皇帝哑然:“……”全……跑了?
大太监取了大理寺卿手中的物件呈上书案。
是一封信笺和一把周身雕刻着虎纹,剑柄嵌着颗鸽子蛋大小蓝宝石的上锋宝剑。
“这不是……”大太监蹙眉道:“当年秦镶平太原败北疆时,圣人御赐的猛虎剑吗?”
皇帝:“……”要你说?朕赐的东西,朕不清楚?
“倒是眼力好。”皇帝的脸难看得能揪出水来,说:“那你说说,当时朕赐剑秦镶,朕与秦镶都说过什么?”
“嗯……”大太监想了想,想起来!尖声说道:“圣上说,赐秦镶猛虎剑,秦镶便是南朝的猛虎。圣上希望秦镶能如猛虎一般,守护南朝国土,不容外者来犯!秦镶当即叩首称道,圣上当是虎,他顶多只算圣上爪牙,他谢圣上赐剑,并说此生不会使用此剑。”
“圣上接着戏言,若圣上要他秦家老小的项上人头,他也不用?秦镶铿锵回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秦镶死后,圣上忆起这话,总感慨良久。这多年圣上未曾放弃追查秦镶之死因,怎奈那秦镶的案子不能水落石出……圣上对秦镶,也真是掏了心了。呜呜呜……”
大太监掩面而泣,有没有掉金豆子皇帝不知,但大太监的每一句话,都在戳他的心窝子。
秦镶之忠,天地可表。秦镶之死,如断手足!
“圣上。”大太监哭过了,说:“可要看看这信件?”
“嗯。”皇帝沉痛点头。然信件展开,皇帝哭笑不得。
溪与父不同,父:君要臣死不得不死,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落笔:若伤策哥哥,踏破南朝山河!
“好大的胆子!”大太监惊愤交加,瞠着目:“圣上!挑衅!猖狂!秦镶之女羁傲不逊!实在猖狂!谋逆!此乃谋逆!当杀!当杀啊圣上!”
“住口!”皇上黑着脸,他又不瞎,他能看不出来?
是,秦镶之女挑衅、猖狂、桀骜、谋逆、当杀。
可她不是说了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犯她就是了。
最关键……秦家军近在沙城。西北军远水救不了近火,真要打起来,天下人会说朕欺负一个瞎子,朕赢朕输,都是丢脸。载入史册,那更是遗臭万年!
“大理寺卿。”皇帝的脸一派肃穆,看不出丝毫情绪:“郭策是个明白人。你替朕转告他一句,只要他交代了他当交代的,朕便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不然毁了脸,遭人嫌弃,怨不得谁。”
大理寺卿:“是。”
“圣上,那秦镶之女眼瞎,虽此番北峡谷之行解了毒,却也还是看不见的。这威胁,有用吗?”大太监提醒道。
皇上:“……”嗯,好像是没用。
他想了想,说:“最后一句,换成:不然朕断了他的根,让他终身不举!”
“……”
天子牢房的郭策听到前面几句,心中甚是舒畅,“哈哈哈!小丫头能耐!果不叫为夫失望啊!”
最后一句嘛……他低头瞟了一眼,对大理寺卿说:“行行行,说,我说,我全说。不过王大人,容我说几句啊。我这夫人可了不得,你最好提点一下你的这些属下,别把我瞌了碰了,她心眼小还胡搅蛮缠的,我怕届时她牵连到你头上,圣上也未必保得住你。别这般看着我,我这可是出自同僚情义,句句肺腑,一点儿也没唬你。”
大理寺卿点头,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谁让人家这夫人打得一手好牌,那是连圣上都怕!
。
秦溪睡得晚,醒来时无风。连桑不在,她兀自起身走至窗口,将头探了出去。烈日当空,照着河面暖哄哄的。
“没有追兵,信笺起了作用,师父不用受苦了。”秦溪心情大好,缩回脑袋,伸了个懒腰,红衣素裹,提剑便想去船头练剑。
饭堂里,秦家人正愁眉苦眼吃着午饭。见着秦溪,目中一喜。
秦子意:“四妹妹你醒啦!再不起,我们都要吃完啦!”
大房张氏:“子媛呐,可算醒了,饿了吧,快些过来进点儿食。”
秦二爷:“子媛,可还休息得好?万事开头难,别太忧心。”
秦子铭:“四妹妹,郭大人他会没事的,你当保重身子,按时吃饭……”
秦溪知晓自己这家人惊魂未定,寝室难安,偏生要安慰她这个瞎子。
她最怕人多,笑了笑,捡了最近的回答:“大哥我无碍,你先吃着,我去练剑。”
众人:“……”他们看着秦溪离去的背影,她看起来确实无碍,可还是同他们没有多余话讲……
“……”连桑没想自家姑娘才智无双,竟是不通人情事故至这般地步。
“姑娘孤僻惯了,各位不必同姑娘计较。”连桑宽慰道:“此番是姑娘连累了秦家,姑娘心中也是有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