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有什么地方突然热了一下。
“老爷饶命啊,夫人自出事后便不爱说话了,并不是只今日不言语。”怀嬷嬷赶紧解释,可求情的话到底没敢多言,毕竟上次挨的板子,还记忆犹新。
顾大伯没理会怀嬷嬷,而是直了直身子,冲着张父扬声说道,“岳父大人,她不仅是张家的女儿还是顾家的儿媳妇,还忘您以后莫要这般,鲁莽。”
这要放在从前,张父自然不会受了他这种训晚辈的一样的口吻,可现在却不得不低头,甚至还要连连说声是。
顾伯母在屋里瞧着这一幕,眼神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很快,众人便进了屋子。
瞧着顾伯母坐在椅子上不动,也没人吱声,寻了空位坐下便是。
因着顾大伯刚才训斥张父,原本张父想训斥顾伯母的话,一时也不好开口。
张父与张母互相看了一眼,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候,正好下头的人送上了茶水。
张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也没想便说了句,“贤婿,你这茶不错。”
声音戛然而止,刚才因为心里有事没有闻出这茶水的不妥,如今反应过来,这茶水又苦又涩不说,还有一股子的霉味。
若非是来求人,这口茶水总得吐出来。
张母却没那么大的定力了,从袖子里取出帕子,佯装擦嘴角将嘴里的茶水全都吐到了帕子上。
只是她没想那么周全,白色的帕子吐上谈黄色的污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晕大。
顾伯母终于是出了她今日一来第一个声音,从鼻息间哼的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
啪!
顾大伯的脸一红,将手中的杯子仍在地上。
“老爷息怒。”伺候的人不明所以,赶紧跪了下来。
怀嬷嬷也闻声进来,与伺候的人都跪在一处。
“大胆刁奴,欺上瞒下以次充好,顾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消磨!”顾大伯越训越气,顾伯母的做法是让他心凉,可他从未想过用这样的办法去折磨她。
当日他求得老太太同意,永保顾伯母的位置,便是给她最大的体面。
若要是有消磨的意思,何苦留在顾府,将人撵了去庄子,或者休了不是更好?
伺候顾伯母的丫头,多是新来的,是老太太怕用旧人,再与顾伯母有些渊源,再配合顾伯母扰乱顾府如何。
而这些人只瞧着顾伯母是个犯了错的夫人,不知道顾大伯与顾伯母之间那些个恩爱情仇,平日里做活多是要怠慢些的。
如今顾大伯发了脾气,饶是没有以次充好,她们也不敢吱声。
顾大伯在这训斥,却不见有人回话,心里头便升起了浓浓的不满来,“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突然扬声冲着外头喊了一句,“全都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
下了这般命令,下头的奴才这才觉了害怕,赶紧哭喊着解释,“老爷饶命啊,这库房的钥匙平日里都是在怀嬷嬷手里,奴才们根本就碰不得。”
这原说的不错,顾伯母今时不同往日,怀嬷嬷自要为她打算,平日里入了库房的东西,都是她在清点,就怕着被人动手脚。
对于怀嬷嬷,顾大伯心里是厌恶的,若非顾伯母护着,上次就该收拾了她,也是因为顾伯母太护着这个人,才让顾大伯心里更加的厌恶。
心里的火气一上来,顾大伯想也没想直接给了怀嬷嬷一脚,“刁奴,枉夫人待你这般好!”
一直沉默的顾伯母,却才此刻突然坐不住了,像往常一样拦在了怀嬷嬷跟前,双臂展开,眼神定定的看着顾大伯,不让他再动手。
顾大伯脸上的肉微微的抽动,唇间勾起浓浓的嘲讽,“张氏,是我待你太好了,才让你这般有恃无恐?”
一个戴罪之人,大庭广众之下不给丈夫脸面也就算了,如今也敢为了刁奴,来左右夫家的决定!
怀嬷嬷忍着痛,往前爬了两步,拽了拽大伯母的衣角,“夫人莫要为了老奴与老爷置气,不值得。”
这一脚踹的厉害,怀嬷嬷说了两句话,心口便觉着一阵阵的疼,缓和了片刻才对又继续说道,“老爷息怒,奴才认罪,是奴才偷懒,前些日子连着下雨潮了茶叶,老奴忘记拿出来晒,让茶叶起了霉。”
这话说的,倒像是应付,顾大伯冷哼一声,根本不往脑子里头收,“怎的,如今这事也归你管了?”
在顾大伯的印象中,怀嬷嬷是顾伯母最看重的人,平日里也只是盯着下头的人便是,除了伺候顾伯母,根本就没有她做活的时候。
如今,就晒茶叶这种粗活还成了她做?当真以为他好糊弄?
张父一看顾大伯与自个闺女对峙起来,下意识的便起身准备训斥,突又想到顾大伯刚才的话,讪讪的坐下。
顾大伯原是质问怀嬷嬷糊弄人,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其他的婢女耳朵里,便成了怎么你还要做这种粗活。
一众人又赶紧磕头求饶,“老爷饶命,奴才知错,怀嬷嬷怜惜奴才们刚入府不懂得规矩,能做的活都帮着奴才们做,以后,以后奴才们绝不让嬷嬷多做一点活。”
这回话的也是机灵,原想着给怀嬷嬷戴个高帽子,都这般说了,怀嬷嬷总不好再说,我没有怜惜你们,我是没办法才做的活。
她们想的不错,可顾大伯关注的地方根本不是,怀嬷嬷是不是自愿做的活,而是,这活确实是顾嬷嬷做的。
顾大伯有些尴尬的摸了一下鼻尖,“就算起霉的事与你无关,那这么次的茶叶,不是你换的吗?”
怀嬷嬷突然挣扎着起身,将腰板挺直了,重新的跪的板正,“既然老爷问了,那老奴便将这事挑明了,院子里的东西都是大姑娘着人送来的,外头也落着锁,奴才可没有穿墙这种通天的本事。”
这,便是明晃晃的告状了。
顾大伯如何听不出来,若是从前顾大伯心里知晓也不会多问,可现在,儿女们都好了,那事过去的时间久了,张家二老也舔着个脸来道歉,顾伯母瞧着过的也不好。
心里,自然也有些软了。
再加上刚才正在气头上,发了脾气,结果闹了半天发现发错了,当着张家二老的面自然觉得面上无光。
若是这事就这般过去了,岂不是会让人觉得,他就愿意蹉跎发妻。
着下令,让人将账本拿来,他要亲自查一查,是不是这刁奴说的是真的。
打从顾伯母被关起来,下头为了巴结新当家的,账便记得仔细,上到首饰头面,下到一针一线,什么价格什么材质,全都写的清楚。
顾大伯作为礼部尚书,平日里若有什么仪式少不得采办,对于这东西好坏自心里有数。
顾大伯越瞧越觉得上火,顾伯母到底也是顾家的主子,用的东西竟都是次品,与下头的丫鬟奴才无异。
“把顾明慧给我叫来!”啪,顾大伯将账本扣下,怒斥一声。
当着下头人的面,直呼她的闺名,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出,他的怒火来。
如今老太太不在府内,顾父又常在外头,阖府上下竟只有顾大伯最说了算,管事的给旁边的机灵点的奴才使了个眼色,让他同顾大伯的人一同过去叫人。
路上寻着机会提醒顾明慧两句,让她心里有个数。
能做到管事的,自也不是简单人,今日顾明慧看着是会吃亏,可等老太太回来自然会帮着她讨回公道,不说旁的,就未来冯家少夫人的名头,旁人也都不能将她如何了。
这个时候,正是表忠心的时候。
顾明慧来的也快,这两日她除了看账本便是绣着成亲用的东西,至于学规矩,也不过走过过场,小冯将军特意与她传话,说什么冯家里头就不爱将规矩,平日里只穿着常服这会儿来得急也没换下来。
出来见了雨气有些冻着,脸上有些发白。
进了屋子,股伯父却当没瞧见,那账本堪堪的照着顾明慧的脸砸去,“瞧你做的好事!”
顾明慧下意识的用手一挡,账本正好砸在了顾明慧的胳膊上,只一下便起了一个红棱。
顾明慧连看都没看账本一眼,只红着眼眶盯着顾大伯,“女儿不知道,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父亲连问都不问一声,便冲着女儿发脾气!”
顾大伯哼了一声,想想从前顾明慧与自己说话,便是连头都不敢抬,低眉顺眼的,如今果真是要做将军夫人的人了,都敢与自己呛话了!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你祖母让你管家不是让你学蹉跎人的本事,你母亲就算是千错万错那也不是一个晚辈该怠慢的,你瞧瞧这都送来了些什么,是给顾家主母用的,还是打发街边要饭的?”顾大伯一句接着一句,似是对顾明慧压着多少的不满。
顾明慧擦了一下眼角,让自己莫要在众人面前软弱了,只是那账本却依旧没捡起来拿到手边看。
“若是女儿没记错,母亲在这里待着,那是忏悔,一个满身罪孽的人,凭什么还想锦衣玉食的享受着,若是父亲觉得不妥,大可以等祖母回来,您亲自问一问。”顾明慧声音抬高,一个字却也不让这顾大伯。
张母眼珠子一转,既然顾明慧不得顾大伯的心思,这个时候自是她该做好人了,起身上前拉了一下顾明慧的胳膊,“好孩子,你怎能与你父亲顶嘴,你父亲都是为你好,怕你去冯家吃亏,听外祖母的话,过去与你父亲道个歉,这事便过去了。”
“外祖母?”顾明慧轻唤了一声,随即冷冷的斜了张母一眼,“听您这话的意思,您这是在向着我,怜惜我了?”
“好孩子,外祖母不向着你向着谁?”张母连连点头,明明之前连看都没看过顾明慧一眼,明明俩个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此刻亲昵的想是真正的祖孙俩。
顾明慧看了一眼顾大伯,即便有血缘关系又如何,还不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外祖母啊,您若真关心我,入眼的该是我冻的瑟瑟发抖的样子,此刻一件外衣都比你这满嘴的谎言让人暖心。”说完,猛地甩开张母的手。
张母到底年纪大了,被顾明慧甩的踉跄几步,若非扶着椅子,这一下怕是坐在地上了。
只是还没站稳,张父的脚便伸过来,冲着她踩了一下。
张母眼睛一转瞬间便明白来,哎呀了一声,身子一转顺势坐在了地上。
“夫人啊。”张父还怕旁人没注意到,还冲着张母喊了一声。
明明年岁也不算大,却偏要做出老胳膊老腿的样子,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的去拉张母。
只不过做的这般假,长眼的便都能瞧出来,只不过如今顾大伯正在火气上,这样的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
顾大伯的手高高的扬起,“小孽畜!”
顾明慧却也不怕,抬头径直迎了上去,“顾尚书,你敢吗?”
声音陡然抬高,细听之下却也有几分颤抖。
顾大伯的手,在空中生生的停了下来。
顾明慧有些嘲弄的看着顾大伯,倒是没想到叶家少夫人的名头,竟这般好用。
“出了那般事情,若在旁的府内,她早该休了千次万次了,是祖母的心慈留她在顾府给一口饭,是谁给她的资格,敢与我一较长短?”顾明慧的视线落在张家的脸上,“祖母在的时候不敢来,瞅着如今祖母不再府内,堪堪上门,存的都是什么心思?”
“还有父亲大人,我劝你说话注意些,毕竟,冯家公子待我如何你们也瞧在眼里,若我不管不顾了,你的尚书之位,能不能保的住还是另说!”顾明慧说话自是张狂,可她却也有张狂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