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和父亲的尸首停在灵堂,二叔奄奄一息,姜三郎挨着一身鞭伤的大哥麻木跪在灵堂内,望不见前路,除了哭还是哭。
藏云寺下来个满脸横肉的胖和尚,把二叔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二叔撑病葬了祖母和父亲后,竟用刀划花了他自己的脸。康安第一美男子成了不会笑的刀疤脸,康安百姓,扼腕叹息。
因无钱供大哥读书,二叔做主把宅院卖了,一家人搬到南城乱巷的两进宅子内。
二叔应对孟家和邑江侯府,三叔为生计奔波,三郎跟四郎继续在青衿书院读书,受尽羞辱。
大姐嫁去绍兴,再没回来。有人相中了二姐的美貌,重金买她去做填房,二叔与母亲撕破脸,将二姐嫁给了均州姑奶奶家在军中效力的侄子。三姐不听二叔劝阻,嫁进了王家给她选的书香门第,没几年就病死了。
大哥日夜苦读,二哥跟着三叔为银钱奔波,三郎浑浑噩噩度日。大哥二十一岁中举,家人们欢欣鼓舞之时,孟家却使阴招打断了腿大哥的腿,大哥错失第二年春闱。
二叔带着大哥出门治伤,两个月后大哥被送回来时,腿骨已经接好了,二叔却不见踪迹。
半年后,孟家失火,孟回舟和孟二、孟三皆烧死在家中,衙门追查一个多月,也没查出孟家的大火是怎么起来的。再过半个月,邑江侯世子刘承死在外室房中,四肢俱断。
又过来一年,消瘦不堪的二叔才返回家,还带回不少银两,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些,二叔让他和四弟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四弟很争气,第一次参家童生试便中了秀才,三郎自己却考了五次都没过。第二年,二十五岁的大哥参加殿试,中了二甲进士,姜家扬眉吐气。
二叔四处奔走,为大哥谋了衢州定阳知县的差事。衢州是白三叔外祖家的地盘,祖父的好友前太仆寺少卿罗旭书也在那边。二叔命家里人收拾行礼,举家搬迁随大哥赴任,在衢州落户。
就在三郎欢欢喜喜收拾行李时,二叔又病倒了,药石罔效。弥留之际,二叔说他把姜家拉出泥潭,已对得起父母祖先和大哥,但他对不起两个女儿。他说他求了藏云寺主持做法,让他下辈子还能跟燕儿和留儿做父女,他下辈子要当个好父亲。他说,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三叔和大哥了。
三叔哭得肝肠寸断。
二叔无后,三郎与兄弟们为二叔净身换寿衣时,竟见他两条腿上全是烧伤落下的大片疤痕。
三郎想起了烧毁孟家的那场大火,颤抖着看三叔和大哥,却发现他们都是一脸平静。三郎跪在地上,嗷嗷大哭。
哭得喘不上气的三郎被小厮唤醒,才发觉自己做了一场长达十一年的噩梦,让他肝肠寸断的一幕幕,还在眼前。???..coM
三郎穿衣起身,浑浑噩噩地往内院走,晨曦中熟悉又陌生院落让他战战兢兢,生怕现在才是一场梦。
待瞧脸上无疤,俊美若谪仙的二叔向他走来时,三郎颤抖跪地,抱住二叔的双腿小心翼翼地摸着。
“梦游着这是?走,二叔送你回去接着睡。”二叔小心扶起他往回走,“小心台阶,可别摔破了脸,否则你六妹就得让六郎和七郎抬出去了。”
三郎躺回床上又哭又笑,二叔脸上和腿上没大片伤疤,真好。
祖母、父亲健在,真好。
胖六没有淹死,三姐没有病死,真好。
他多了好几个弟弟妹妹,真好。
家里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真好。
傍晚江凌过来接亲,三郎弯腰背起胖六,发自内心地给她道歉:
“六妹妹,我欠你一条命。你三哥虽然没本事,但以后你若有难,三哥舍出这条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