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马喜忠离开,陶见贤披上兜帽风氅,走进夜色里,他没有点灯,也没有仆从,一个人鬼影般的划开夜色,走入了郡狱某处重犯水牢。
“你可以走了。”陶见贤驻足,看向齐胸高的水面上露出的半截人。
漆黑的水面泛着酸臭,蚊虫乱飞,嗡嗡的让人头皮发麻,水里关押的人只露出上半身,手被铁链吊着,拴在对岸,因为长时间浸泡,他整个人都肿成了发面。
“呵,陶大人布下这么一出,顶着风头也要杀死我和孙和,如今能这么轻易就放人?”水面的人缓缓抬起头,嘶哑的冷笑,“……莫非陶大人,也有计划失败的时候?”
陶见贤耸耸肩,并未隐瞒:“严神手,恭喜,你猜对了。是,我败给了金明微,她和她祖母摆了我一道,我只能放你,否则外面百姓等着瞧我亲自示范,查下去能查到我自己头上。”
顿了顿,陶见贤加了句:“当然我不觉得金明微救你,是安了什么好心,毕竟因为路行善一案,她怕是还记恨着你。只是如今估计她救你,对她的计划有利罢了。”
严神手沉默片刻,扯扯嘴角:“……你倒是坦荡。”
“我并未当你是敌人,你和许器我都很看重,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陶见贤语调诚恳,不似有伪,“哪怕你和孙和要告发我,我迫不得已杀你,也是就事论事,不针对你这个人……你若真死了,我也会年年给你扫墓,奠你一抔酒的。”
“就事论事?应该说是,你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吧。”严神手露出一丝嘲讽,“所以你就是这样狠下手,把孙和的兄弟一共十八人,送给大惠营和官府,让他们的交易有了出师之名的?”
“是他们跑来汴都找我……我明明之前告诫过他们,不要来。”陶见贤淡淡道,“汴都不比会稽,不闹山匪,他们各个顶着黥刑跑来,太招人显眼,怕是还没见到我,就能死于官差之手。”
“不要来?怕是你要把他们圈在会稽,当做你计划的牺牲品吧!亏他们还把你当做唯一的希望和出路,眼巴巴的等着你去救他们。”严神手声音颤抖,他从孙和口中听来这一切时,光是听,都觉得血气倒涌。
要生得怎样的石头心,才能欺骗亲如兄弟,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同袍,把他们当做羊,圈养在地狱的门口?
为了计划,随时就能把他们踢入地狱的铁油锅。
“以前我听许器的命令,和你做交易,还觉得你是颇有手段的人。如今看来,你除了有手段,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的心,也没有人的温度。”许器咬牙切齿道,“你是个疯子……”
“所以,不要阻拦我,谁都不要。”
陶见贤突然打断,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昏昧的灯火里,他露出的牙白森森的,如同游荡在人间的魔。
一字一顿,心惊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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