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谨攥住纸张的指尖微微用力,意味深长道:“许爱卿是监御史,只管查案,不管律法的。”
“侯爷明察,此事无人授意,是臣因为知道路行善罪孽的真相,决意如此,和他人无关。”许器奉上另一份卷宗,是严神手,或者叫严辙查到的那份。
“居然还有一份?”钱谨接过,看了看,喜怒难辨,“确实人神共愤,可共诛之……不过官场龌龊,何至于此,许爱卿若想因此修律,恐怕会对上整个官场。”
“所以臣把卷宗呈给侯爷,侯爷手握证据,那些官吏至少明面上,是不占理的。”许器答道。
钱谨挑了挑眉梢,反问:“那我为何要因为你,对上整个官场?”
“因为交易的条件,臣,开给侯爷了。”许器直视钱谨,目光坚决。
钱谨沉默,似乎在权衡。
许器润了润发干的嘴唇,霎时脑海闪过无数画面,有自己告发路行善的证据,被御史台当着他面烧毁,有他被押上断头台,反被路行栽了黑锅,百姓声讨,骂他唾他。
还有那一百三十口人命,为丢失的孩子哭瞎了眼的母亲,为寻找孩子变卖了所有家产的父亲,很多很多人,最后的真相被他们带去了坟墓。
尸骨遍地,血流成海。
最后,这些画面停留在汴都驿站,是严神手捡起半袋韭菜粿,拿了一个,另一个递给他,说——
以食代酒,预祝一帆风顺。愿天下无冤,无饥,无不平,无长憾。则他日你我在地狱接受审判之时,也必是噙笑的。
会有更多的人恨他,更多人不理解他,结局也注定是小命呜呼,遗臭万年。
但他无悔。
他选择用黑暗,去对付黑暗,这是他的方式,也是他的豪赌。
“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许器让起伏的心脏下沉,沉入深渊,再没有光,和痛的深渊。
我已身在地狱。
“臣,愿以一百三十六口人命,换侯爷,允准修律!”许器拜倒,一字一顿。
钱谨扯了扯嘴角,虽然这部律法不少人奏过要修,但他从未允过,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官场里的龌龊,甚至他也是受益者。
怎么可能让刀,落到自己头上。
但是比起一部律法,他,和他们,更怕百姓效仿金明微,有了一个,就有两个,三个,效仿掌握那股力量。
“准!”钱谨笑了,举起金印,通过朱批。
……
许器从御书房出来时,一个踉跄,连忙扶住白玉阑干,发现腿都还在发抖。
钱谨,留侯,王室唯一的侯爵,这位吴国真正的主子,有传闻说他扶持多任吴王上位,自己却屹立不倒,将王室操控在手中,完全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又因这位留侯最爱吃金齑玉鲙,人们都说,是因为鬼不爱吃熟食,最爱凌迟生肉,故留侯在民间得绰号:人啖。
传得如此可怖的留侯,却最倚丞相诸葛观,金齑玉鲙也最赏他的手艺,两人恩怨则是另外的风流野史,不在此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