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金明微感到肩膀上传来熟悉的温度,她抬头,落尽一双褐色的瞳仁,如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将她灵魂温柔的湮没。
“东临?”金明微轻道,好像自始至终,少年都很安静的听着。
东临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明明他比她矮,但因为她坐着,他又比她高了,线条完美的身影遮挡住一片日光,像春日里的山峰。
安心的,又清明的。
“姐姐,还记得路行善死前,让你记得的问题么?”东临温声道。
金明微点点头,如何能忘,如何敢忘:谁不是怀着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走入官场的?
突然间,福至心灵,金明微感到脑海里天光划过——
对啊,与其感到无力改变,不如让它们从一开始,就不要发生。
而这把斩绝“发生”的刀,她想,应该就藏在路行善的问题里。
“金大姑娘听我说了这么多,不打算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多少带走几卷卷宗,为受害者翻案呢。”这时,严神手意味深长的声音传来。
金明微笑笑,感激的看了东临一眼,然后站起身,向放有一百五十件卷宗的书架跪下,行了大礼。
“对不起……但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金明微听到自己的额头磕在地砖上,砰砰的,如铜钟敲在她心头,她没有说完这些话,因为都无所谓了。
不必说给严神手,说给东临,说给天地听,她只是说给自己,和胸腔里这颗依然滚烫的心。
老天让她重活一世,是为了报仇——
仅仅是为了报仇?
她想,她已经能够很明确的回答:不。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君子一诺千金。
“既然不是翻案,我和金大姑娘就言尽于此了,请吧。”严神手指了指门的方向,“他的人也快到了,金大姑娘小心别撞上,免得横生风波。”
东临扶金明微起来,趁机在她耳边低道:“后院有脚步声……来人了,一个……”
金明微点点头,看向严神手:“陶见贤的人?”
严神手不语,无论金明微如何试探陶见贤为什么要杀他,他也只是闭目无语。
金明微无法,和东临转身辞去,临到门口又实在忍不住,再问了句:“你能保存一百五十件真相,必不是我最初想的那种人,路行善的事,你是否另有隐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严神手仰天长叹一声,“金大姑娘,你记住,官场里不论手段,只论结果。”
这句话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不过确实已经无所谓了,严神手有罪,罪就是罪,从来没有将功抵罪一说。
“我们该走了,东临。”金明微收回最后的不忍和乱绪,招呼东临离开,算算时辰,来人应该在暗处擦亮火折子了。
上辈子的这天,就算严神手已经在牢里归西,他的住处也发生了一起走水,猫眼胡同的街坊都赶来救火,但半幢瓦房,尤其是书房,都在大火里付之一炬。
当时的金明微还以为是恶人有恶报,说老天开眼,惩罚严神手,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陶见贤杀了人还不够,还要毁了某些东西。
比如说,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