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和的心情当然十分复杂:当他和何妙英突然见到小女儿出现在家门口,吓得以为是在做梦,而且是个噩梦-女儿的眼睛红肿、原本桃子一样又圆又粉的小脸变得尖尖,没有一丝血色、胳膊细得一碰就会断似的,虚弱得风一吹就会倒。好好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令夫妻俩方寸大乱:
“小叶啊,你这是怎么啦?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呀?云杰呢?隆煊呢?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是一个人呢?”
小叶突然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抱着妈妈就开始哭,哭得不管不顾、撕心裂肺。
何妙英真是慌了神:这丫头从小好强、报喜不报忧,从去县城读书一直到现在,没有叫过一声苦,她居然一个人跑到广州,还找了个那么好的老公、开了工厂、关照弟弟、时不时不是寄钱就是寄东西回来,可以说他们现在一家人越来越依赖小叶,不仅仅是经济上,连思想上都越来越受她影响,家里重要的事情肯定要问她的意见、甚至完全由她拿主意。
她这个样子突然跑回娘家,是遇到了多大的不顺啊?怎么一点都没有漏过音、从来没有听说她有什么不如意,一眨眼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呢?
何妙英紧紧搂着哭得快崩溃的女儿,平时话不多的她急得嘴不停:“怎么啦?叶儿啊,快点告诉我们,你这不说话光这么哭,急死我了呀!你告诉我们呀,我们可以跟你一起想办法啊!”
李志和也专门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旁,心疼地轻轻拍着小女儿。虽然他从来都毫不隐瞒、毫不犹豫地说最喜欢儿子,但谁要是敢欺负他的女儿,他是可以扑上去拼命的!
“丫头,不哭了!你告诉爸爸,谁惹你了?爸爸去找他!”
小叶家里的吊脚楼是篱笆墙,完全谈不上隔音,良家寨就这样没有一点秘密,只要有一户人家传出来哭声,隔壁左右一定会先偷瞄、再奔走相告、全村人民就会奔涌而来看热闹。转眼间背后背一个肩膀顶一个的妇女娃已经满地跑了,她特意把在学校里上课的两个娃都拉了过来:“你们校长的二丫头从广东回来了,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快点去看一下!”
李家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和他们灼热的目光、异想天开的点评,让小叶完全失去了在父母面前放肆大哭的自由。在众多想知道她究竟在哭什么的人面前,她不知从何开口,在广东时理直气壮的不舒服、委屈,现在怎么说呢?
“我婆婆总是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到我和我老公的房间搞卫生、放收下来叠好的衣服。”就这个?他们听得懂吗?
唉,良家寨几乎所有人家里都还是土,连水泥地坪都没有,泥巴墙、泥巴砖砌的家具,每个人的衣服就那么几件轮流穿,脏了就洗、干了就穿。这里家家户户白天基本上全部都大敞着门,白天关门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不在家,还有一种是在家但是人们走到门口听声音就知道在干什么,当然,这种情况听到的人会笑着把要说的话在门口说了,然后识相地赶紧离开。
晚上家家户户都要关大门,有房门的也会关房门,但是这些房门都极为简易形同虚设,蚊帐基本上取代了大城市里房门的功能。良家寨的人世世代代结婚生子都比较早,可能跟他们从小就从父母那里模模糊糊地知道个大概有关。这里的生活方式和对生活的标准与广州完全不同,人们根本就没有隐私的概念!
众目睽睽之下,小叶突然发现让她最难以忍受的云杰妈妈不经过她的允许就进他们房间,在良家寨这样的环境里,矫情得说不出口。但是众人的围观是最好的止哭按钮,小叶不好意思地抓起妈妈的袖子擦干眼泪,扭头对门口的那群人说:“没事,就是想家、想我爸爸妈妈了。”
众人齐声起哄:“诶呦……”似乎是嘲笑,也更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