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是患者,她是医生,错的也是她,我为什么要顾及她啊?”
“甜甜,体谅和包容是无关身份的。如果你的情绪被别人牵动,不仅双方都失了体面,也会影响你的心情,这是没有意义的内耗。”
“……”
“也许你们这一代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但是以后经历的事多了你就会明白,自己只是世界上平凡的一员,并没有做事情毫不顾忌的底气。”季晓霜走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正是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心里才会对这个世界以及别人多一份尊重和宽容,这其实也是在善待自己。”
“好吧。”苏甜甜思索了一会抬起头,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澄澈。
“对了,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单位等我?”
“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是来报喜的!”苏甜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说今天一进门就看你不对劲,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说吧,什么喜事?”
“还记得我上次跟您说的那个写作比赛吗?今天刚刚收到主办方的通知,这个月底要去上海参加复赛和为期半个月的写作交流会。”
“可以啊,恭喜,又向你的梦想迈进一步。”季晓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嗯啊,奖项倒是其次的,主要是会有好多文坛大咖到场,能听他们讲授写作经验简直不要太幸福!”
“你自己去我不放心安全,但……我这边走不开。”季晓霜为难道。
“啊……那怎么办呀?”苏甜甜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想去。”
季晓霜想了想,转念一笑道:“没关系,既然选择支持你,那肯定要支持到底,我找人陪你去。”
“太好啦!不过……不会是何翊叔叔吧?他那么个大老板,每天又忙来忙去的,怎么……”
“你这小脑袋里一天都在想什么啊?当然不是,是让大姨陪你去。”
“哦。”苏甜甜挑了挑眉,又小声道,“没准以后嘛……”
“哎哎哎,我什么也没说,去车里等你啦!告辞!”在季晓霜将要发作前,苏甜甜脚底抹油般跑了。
看来这孩子想偏的不止一点,等她参赛回来是时候要澄清一下了,季晓霜笑着摇了摇头。
落日的余晖即将收入地平线下,隐隐的金色光线似将要燃尽的火光,一点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如墨的夜色。
肖琳琳的手在键盘上不停地敲击着,眼中的浮躁之色愈发明显。几分钟后,她猛地把键盘往前一推,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烦躁,以及无边无际的疲倦向她奔袭而来。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苏甜甜的话依然回荡在她耳边。
是啊,一个重点大学的硕士生,放着家里安排好的三甲医院工作不去,却跑到个体门诊来当实习医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脑子有病。
相比之下,她一直以来更介怀的是,自己居然在这条并不喜欢的路上莫名其妙地走了这么远。没错,她一点也不喜欢学医,如果不是当年母亲背着她修改了第一志愿,也许现在她早就是一名画师,自由自在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当时还小的她不知跟母亲红了多少次眼,吵过多少次架,可每次都是被母亲冷漠的眼神瞪了回去,继续屈服于她的铁腕下。这种委屈与不甘年深日久地在心中滋生,有时候她会变得狂躁,大多数时候又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挣扎却陷得更深,直至被那种无力感彻底吞噬。
某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像是被关在了情绪的牢笼里。尽管在同学和老师面前,她是拿着一等奖学金的好学生,但独自一人时,那些消极的情绪会探进她的皮肤,钻入她的骨髓里,脑海中只剩下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和令人厌倦的生活。
医生说,她这是抑郁。这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诊断,但没有人相信。
直至不久前的一天,她埋藏多年的情绪喷发了。因为工作的事,她和家里闹别扭,连夜离家出走。几天后,她的信用卡被家里停掉。她拿着自己的画投了几家游戏公司,却无一例外地被拒绝。山穷水尽之时,她无意间看见了济德堂门诊的招聘启事,想都没想就报了名。
她想,母亲若是知道自己进了一家个体门诊,脸色一定非常难看。俗话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目的达到了,但这些天她没有一刻开心过,反而像丢了魂一样,心里揪得难受。
“吱呀”,门开了一条缝,李易河闪身走了进来。
肖琳琳迅速擦掉了泪痕道:“你来干嘛?”
“你还没吃饭吧?有人给你送了份盒饭。”李易河把餐盒放到她面前。
“不吃,老师让我整理的处方还没弄完。”肖琳琳撇了撇嘴道。
“你……别和自己过不去了。”李易河递给她筷子道,“这菜我看着很丰盛,有红烧肉,还有小鸡炖蘑菇……品相不错,应该很、很好吃的。”
肖琳琳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闪动着油光的肉上。
“谁送的?”
“不知道,那人放在前台就走了,从背影看是个中年女人。”
她呆愣了片刻,默默接过筷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是熟悉的味道。
肖琳琳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良久,她声音颤抖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