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池旁。

季晓霜把水龙头拧到最右端，用冰凉的水一遍遍地拍在自己的脸上。“哗哗”的水声中，她隐约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片刻后又回归了寂静，想必是120已经把人接走了。

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临着在现实中“噩梦重演”的处境。一直以来，她都在刻意回避着不去想曾经的事，或许是潜意识的压制会反噬，她常常在梦中回到那年那天那个冬夜，然后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再次经历一遍她人生中由好变坏的转折点。

可如今，上天似乎已经不满足在梦中折磨她，还要让她在生活中再次直面一次这残酷的场面。还好，今天的她以及那名患者都是被眷顾的幸运儿，也幸好，在她怀疑自己和犹豫不决时，元岐的一声呼唤像是定海神针般将她的心神拉了回来，在他们默契的合作下，今天的危境算是顺利渡过。

似乎有他在身边，连噩梦般的困境她都能坚定着走过，甚至回想起来心中还翻涌着阵阵温暖。

大概有些人出现的意义，就是为了拯救自己吧，她想。

季晓霜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却发现元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他抽了两张纸递过去，看着她有些恍惚的神色，眉间闪过一丝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

她擦干了睫毛上的水珠，朦胧的目光在瞬间变得清晰，面前的元岐正站在一盏白炽灯下，亮白的灯光像是加了高度美白的滤镜，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少了几分深沉，多了一些圣洁。

季晓霜摇了摇头，像是浑身脱力般倚在墙边道：“还好有你。”

元岐的手覆上了她的肩膀，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刻道：“到午休时间了，去我那吃饭吧，今早做了冬瓜排骨汤带着。”

“好。”季晓霜微微一笑。

二楼中医科，休息区。

元岐把平时自己用来烧水沏茶的养生壶刷净，将保温桶里的排骨汤倒了进去，放在加热器上热了七八分钟后才取了下来。他又像变戏法似的拿来两只碗，给季晓霜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了她面前。

“哈哈，咱们这算不算是开小灶，合适吗？”季晓霜掩面笑道。

“仅此一人，仅此一份。”元岐的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你那徒弟可是眼巴巴地看着呢。”

元岐瞥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只见小刘正探头探脑地看向他们这边，在与元岐的目光撞上的一瞬间，立刻收回头去，装作“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做回了乖乖徒弟。

“不用管他，他平时没少蹭饭。”

“你们还真是很像甜甜说的‘冷面师尊与呆萌徒弟’，命定CP。”季晓霜又笑道。

“咳。”元岐险些被汤呛了一下。

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拒绝。”他抱胸道。

一番玩笑后，季晓霜收敛了笑容，静静地捧着碗继续喝汤。

冬日的阳光浅浅地照进来，明亮的橙黄色像是在大厅里灌了一坛陈年的佳酿，她白皙的皮肤和红润的樱唇浸在其中，远远看去神色温柔而宁静，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若坐在元岐的角度凝神细看，她眉间一丝淡淡的哀伤和忧愁是藏不住的。这个问题已经困惑元岐很久了，似乎从那夜的那个电话开始，他就步入了一本名为“季晓霜”的解谜书中，随着与她共同经历的事情越多，那些隐藏在她知性表面下的伤痛和恐惧就展露的越多。而今天，这个时常闪现却从未解开的谜团再一次滚到了他的面前，他在犹豫是否应该去触碰，还是……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等着她愿意说出来的那一天。

“你……”

“我……”

两人的视线和话语再次碰到了一起。

“嗯，你说。”元岐道。

季晓霜略带苦涩地笑了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能让你见到我窘迫的一面。”

“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元岐顿了顿又道，“不过……人都需要倾诉，有些事埋在心底也许并不能逐渐遗忘，反而会疯狂滋生，最后变成住在心中的恶魔。”

“是啊……说实话，今天看见那个患者的一瞬间，我的灵魂像是被抽走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像是龙卷风一样，把我刮得片甲不留，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我向黑暗中拉，挣脱不掉的感觉，这大概就是你说的心魔吧。”

“所以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他还是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