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知道他们说得不对就够了,何必为这些事情生气?”
如鱼偷看了一眼赵学尔:“所以啊,别看柳将军如今是柳尚书了,这兵部尚书哪里是这么好当的?”
“您不让刺史掺和这件事,其实都是为了他好,只要您跟刺史说明白了这些道理,刺史自然就不会再责怪您了。”
赵学尔放下手中的棋子,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人这两天眉来眼去的,肯定有事儿,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放心吧,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如鱼道:“您若是没有放在心上,为何最近练字的时候总是心神不宁?看字如看人,这是您自己常说的话。”
赵学尔被如鱼揭穿也不恼,索性就和她说说这件事:“你怎么就知道这些道理父亲不懂呢?道理人人都懂,不是我去说,他就会听的。”
如鱼道:“就算刺史不愿意听这些大道理,您身为女儿,去与刺史服个软,又有什么妨碍?”
赵学尔道:“父亲看中名声,对这件事情极为在意,你以为我去跟他服个软,他便不会生气了吗?”
“他若当真这么放得下,这几日也就不会折腾这些事情了。”
赵学尔实在是说得委婉了,赵同看中的不止名声,而是名利。
名利名利,“名”和“利”往往一起出现,但现实生活中,常常会有人为了“名”而放弃“利”,或者为了“利”而放弃“名”。
“名”和“利”究竟谁更重要呢?
也许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当初盛金走投无路向南唐投降求助,赵学尔劝赵同抓住盛金以绝后患。
赵同不同意,他为了名声,放弃了保承州万无一失的利益。
后来柳家兄妹担了这恶名,结果押送盛金去京都的时候,柳弗愠被皇帝看中,得到了兵部尚书的利益。
赵同心中羡慕,便又想用名声去换利益。
无论赵同会不会因为赵学尔服软而息怒,赵学尔确是不愿意阿谀苟合这样的行径。
与其说服软没有用,倒不如说她不愿意向这样的行径低头。
如鱼却与赵学尔的看法不同:“女公子把平定朔方之法告诉了柳尚书,而没有告诉刺史。”
“刺史因为心痛与兵部尚书之位失之交臂,偶有言行失当之处也是正常,毕竟哪个做官的人不想封侯拜相?”
赵学尔道:“当初捉盛金保承州的想法,我并没有瞒着父亲,是父亲不许才错过了这次机遇,难道这也要怨我?”
如鱼道:“即便刺史最开始不同意抓盛金,盛金仍然是被抓了,事情已然成了定局。”
“若是那个时候您告诉刺史平定朔方之法以及其中的利弊,我想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刺史一定会同意您的做法的,但您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这就是如鱼最想不通的地方,也是赵同想不通的地方,明明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只要赵学尔逼着赵同就范,赵同便不得不依她行事。
可她却偏偏不踢这临门一脚,把大好的功劳和机会让给了柳弗愠,导致赵同错失兵部尚书之位。
赵学尔见以如鱼的资质也不能理解她的用意,心想也无怪赵同埋怨她这么久了。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越往高处走,越需要非凡的魄力和胆量。”
“父亲一生小心谨慎,凡事思之再三才敢施行,做一州之长,保一方百姓安宁尚可,但若是担任宰臣之职,则恐怕力有不足。”
如鱼不解:“就算刺史力有不逮,不是还有您吗?这也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不是吗?”
赵学尔摇了摇头:“恰恰相反,如果父亲去了京都,京都的高官能人多了去了,又规矩森严,许多事情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赵同任承州刺史,是一州之长,许多事情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在他的庇护下,赵学尔插手州府政务,大家都习以为常并且乐见其成,因为赵学尔的提议往往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人对女子插手政务看不顺眼的,也只敢在私底下抱怨,明面儿上却不敢说什么。
除此之外,赵学尔的所有人脉和关系都在承州,比如卫亦君,比如柳家兄妹。
有了他们,即使她与赵同政见不同,也可以有能力让事情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去发展。
比如二擒盛金。
但若是赵同升了官儿,那就不一样了。
许多事情不再是赵同能够一人独断,而依附于他的赵学尔呢?
话语权自然就更少了。
如鱼恍然大悟,原来赵学尔不但担心赵同不能胜任更高的官职,更担心赵同升了官以后,她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安然自在。
所以,如今的一切看似是赵学尔受了委屈,其实都还是在她的掌握之中啊。
如鱼原本还在为赵学尔担心,为了让他们父女和好,琢磨了许多法子,甚至还劝赵学尔去向赵同服软。
此时却只觉得自己自作聪明,蠢笨如猪。
也是,女公子那么聪明的人,哪里需要她来操心呢?
如鱼想明白了这一层,向赵学尔请罪:“我懂了,是我自以为是了,女公子,您罚我吧。”
赵学尔笑道:“你很聪明,假以时日,就算我不说,你也会懂。再说,你说这些也是为了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如鱼和不为既然明白了赵学尔的心思,便放下心来不再为她担心。
如鱼安心地陪赵学尔下棋,不为欢快地为赵学尔舞剑,一时间凉亭之中充斥着欢声笑语,其乐也融融。
忽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祥和,是沈方人院子里的小丫头。
她急切地道:“女公子,刺史要打小公子,夫人和他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赵学尔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地放下手中棋子,随着小丫头往沈方人的宜华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