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弗思道:“钱乐乐。”
赵学尔顿时柳眉倒竖:“就是那个整天叽叽喳喳,像个白痴的钱乐乐?她有什么好?”
好不容易选了个这么好的大白菜,居然被猪拱了。
柳弗思老老实实地道:“哥哥说她天真率直,简单有趣。还说他已经有个厉害的母亲,又有个厉害的妹妹,不想再找个厉害的老婆了。”
所以......所以是柳弗愠看不上她?
赵学尔心中十分不痛快,想要发表反对意见,骂骂这个钱乐乐,又自觉有失风度,只好不情不愿地道:“倒也活泼可爱。”
柳弗思见赵学尔愁眉苦脸,取笑她:“你这么厉害,竟然搞不定赵夫人。”
赵学尔叹气:“哪里是搞不定她,只不过是不忍惹她伤心罢了。”
她要是想让沈方人不插手她的婚事,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办到,只不过无论哪种方法,都必须要剥夺沈方人对她的主婚权。
沈方人这么要面子的人,如果赵学尔真的这么做了,那她还不得伤心死。
虽然赵学尔从来没有说过她为什么那么害怕嫁人,但柳弗思与她相识多年,自是知道她的心思。
柳弗思的母亲卫国夫人,是武将世家出身,爱武功不爱女工,性情直爽不拘,不然也不会跟随丈夫上战场,甚至最后死在战场上。
柳弗思从小受母亲的影响,也是最爱舞刀弄剑,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养成了一副热爱自由,不喜束缚的性子。
她自己便是受不了后宅内院的诸多束缚,所以二十四了还未嫁人。
只不过柳举直夫妇早逝,再加上柳弗愠自己都还未成亲,自然也就没有人管束着她成亲了。
柳弗思心想,其实她要想嫁人,一点也不难,只要找到像父亲那样可以包容母亲的人,就可以嫁啦!
但赵学尔与她不同。
赵学尔之所以不成亲,是因为她瞧不上后宅内院这方小世界。
她的心,在那浩瀚的天空上,和这万里疆土之中。
说得好听点,那叫理想;说得难听点,那叫野心。
纵然南唐经历了三十年的太后执政,对女性的束缚已经不想以前那么严格了,可是哪个男人又能容得下她这样的野心?
未免赵学尔孤独一生,柳弗思劝道:“其实,你若是在承州选户人家嫁了,也是可以的。”
“毕竟有赵刺史的庇佑,你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有人敢欺负你?”
赵学尔道:“我知道,离开了承州,离开了父亲的庇护下,我什么都不是。”
“可是父亲又能让我依靠多久呢?况且许多时候,父亲也不一定靠得住。”
可不是吗?
虽然赵同谨慎有余,决断不足,可一旦她与赵同政见不同,赵同便会固执己见,决计不会依她行事。
从赵同两次把她禁足,就能看出来了。
尽管他最后也没能把赵学尔关住。
也正是这两次禁足的经历,让赵学尔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谁也靠不住,只有自己才能成为自己永远的靠山。
所以为了实现理想,她必须要有自己的权势,在她能够完全掌握自己的事情不受人拘束之前,她是不会嫁人的。
好友的志向难以实现,柳弗思心中也跟着难受:“可惜女人不能当官,不然你也不用这样为难。”
赵学尔却道:“谁说女人不能当官?南唐立国之初,不仅外朝有六官九卿,后宫之中也设有相应的女官官职。”
“才名在外的女子,被推荐入宫担任女官,由皇后统御,掌管后宫掖廷事务和朝廷命妇,因此又称为内官。”
“女官的职秩与外官相同,品级高的女官甚至可以讨论朝政,向陛下谏言献策。”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啦,后来皇后的权利越来越小,女官们的权利也越来越小。”
“慢慢地,宫中不再甄选才女充任女官,而是从宫女里边选拔女官,女官就这样沦为了陛下的侍婢。
“即使后来还有才女被推荐入宫,却也只能做皇上的嫔妃,或者奴婢。”
柳弗思惊道:“那我为什么没有被召进宫去伺候陛下?”
她这个镇军大将可是正正经经的官职咧,若是进了宫,啧啧,品位应该不低吧?
咳咳,瞎想什么?她又不想伺候皇帝那个老头儿。
但她确实好奇啊,为什么她没有被召进宫去做女官呢?
赵学尔好笑:“谁敢要一个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屠夫做侍婢?不要命了么?”
柳弗思哈哈大笑:“这么说来,能止小儿夜啼的凶名倒还救了我?看来这坏名声倒也不是全然无用嘛。”
“可惜啊,你的武学天分太差了,不然有我这样的名师教导,待你学业有成,不说一定能弄个女将军当当。”
“至少想要得个凶名还是很容易的,这样你就再也不必担心才名外露,被皇上召进宫去做侍婢啦。”
赵学尔被柳弗思逗笑,摇了摇头:“我只可惜太后驾崩得太早了,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时代,竟然早早地就结束了,都等不及我......”
柳弗思忙扯她一下:“嘘,噤声!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太后代理朝政三十年,虽然皇帝从来没有公开指责过她。
但太后一死,朝中立马大换血,许多太后执政之时重用的大臣都遭到了打压,甚至诛杀。
由此可见,皇帝心中对太后执政是极为不满的。
赵学尔不在意地笑了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属于她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柳弗思见赵学尔这般失落,安慰她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女子也能在朝为官的国家,那可是真正的在朝为官。”
“听我父亲说,西边有个大月国,距离南唐万里之遥。二十多年前,他们的国君曾经派了一个使臣团出使东方诸国。”
“这个使臣团在西利听说了南唐的威名,便请求与西利使臣一同朝见南唐国君,当时还是我父亲护送他们到京都朝见太后和陛下的呢。”
“这个使臣团中不仅有男使臣,还有许多女使臣,这些女使臣不像我这个镇军大将军,只是个虚衔,她们是有实权的。”
“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参与制定大月国的任何决策,处理大月国的任何政务,事无巨细,无所避讳。”
“而且大月国的女子不但可以做官,还可以做皇帝,这样的国家,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大月国离南唐实在太远了,骑马都得三四个月才能到,所以从那以后,南唐和大月国就再也没有来往了。”
“你若真是一心想做官,不如找一个大吉的日子,咱们俩私奔到大月国,让你好好过过当官的瘾,如何?”
赵学尔没有说话,但那冷清的脸上,却难得生出了向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