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尔道:“因为我是皇后,你是我的兄长,我们要支持皇上改革新政,所以你便要重新考核才能官复原职。”
赵学时拿筷子一下一下儿戳着手里的饭碗,耷拉着眼眉道:“你们是夫妻,你是皇后,你身份尊贵,你要怎么支持他的什么新政旧政我不管。但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平民,要本事没本事,要别的更没有,总不能因为他是我妹夫,我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全都依着他吧。况且你是夫人生的,我是小娘生的,说起来我和他正经连个亲戚都算不上,喊声妹夫都是我狂妄了。”
赵学尔知道赵学时说的是去年万寿节的事,李复书正因为郑妙音的死恨她,故意没有邀请赵学时赴宴,当时赵学时一定伤心难过极了。赵学尔一想到赵学时因为这件事情会受到多少委屈和羞辱,先时恨铁不成钢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只余下深深的愧疚和懊恼。
一时间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了,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好好的生辰宴变成这样,赵学尔心中更添愧疚。
正想说点什么换换氛围,小宫女来报说沈方人来了,赵学尔忙道:“快请。”
不为亲自去接,沈方人很快就到了,与以往即将见到女儿的欢喜不同,沈方人进门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赵学尔早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到人立马迎了上去,道:“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来,吃过饭了吗?”一边让不为再添副碗筷。
沈方人道:“不吃,我气都气饱了。”也不往餐桌边去,重重地坐到旁边的小塌上。
赵学尔只能让人把桌子收拾了,陪坐到一旁,问道:“什么事这么生气?”
沈方人红着眼眶道:“朱家今日设宴,我好心应邀赴宴恭贺,她们却当着全京都诰命夫人们的面编排你,含沙射影地说你当年使手段抢走了贤妃的太子妃位,不然现在贤妃就是皇后,还说你现在被皇上嫌弃,就是遭了报应。”
赵、朱两家平日里实际并没有多少来往,但因着赵学尔和朱倩的关系,两家私下里常常暗暗较劲。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沈方人不想两家关系闹得太僵,以免赵学尔在宫中为难,所以即使知道朱夫人邀请她是为了炫耀,略微思索之后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赴宴。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朱夫人竟然就敢编排赵学尔,气得她连席都没吃便拂袖而去。
赵学尔早就知道朱夫人今日设宴,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与她相关,一时怔愣在当处。
赵学时忍不住跳脚叫道:“她这话分明是说给母亲听的,朱家人简直欺人太甚。贤妃不过是个妃子,依仗朱绍的功劳才得了几天恩宠,他们就狂妄自大起来,竟敢对皇后无礼。想当初方将军率领几万兵马,也不能把幽台国的那些土匪怎么样,最终还中了匪人的奸计,落得个全军覆没马革裹尸的下场,偏他朱绍精明,不但没有中计,还带着几百府兵守住了薛州城。焉知他不是早早地识破了幽台国的奸计,却故意不告诉方将军,又或者他根本就和幽台国里应外合陷害方将军,然后趁机上位抢夺方将军的功劳?”
“噤声。”赵学尔厉声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况且妇人口舌之争是哥哥该学的吗?有时间在这里评论别人的功过,不如想想自己为国家做过什么,为百姓做过什么?”
赵学时正当激愤,被赵学尔斥了一顿,登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
沈方人却道:“你哥哥平日里虽然浑不吝些,但今日说得却有些道理。”
三人说话的档口,外面来了一个穿戏服的人,与如鱼交谈了一会儿。
如鱼听了那人的话,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将那人打发走之后,快步来到赵学尔身边,轻言耳语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
赵学尔倒不似如鱼脸黑如墨,她面色平静,垂眸略微思索,先与赵学时道:“哥哥有空就想想自己的前程,刚才的话以后在外面不要再说。”又与沈方人道:“事情我已经知晓,我和贤妃也不是他们随意编排几句话就能颠个个儿的,母亲不必担忧。”
赵学时乖乖点头答应。
沈方人却着急道:“我怎么能不担心,他们这么欺负你,我肯定要管。明儿我也设宴,把全京都的诰命夫人们都请来,说说贤妃是如何痴心妄想谋权篡位。我还要去问问皇上,他的偏房妃妾欺负他的正宫皇后,他究竟管不管。他要是向着你还好,他要是敢偏帮妾室,我就去找御史,让他们来评评理。”
赵学尔没想到她这位几十年足不出户的老母亲竟然如此威武,不但临危不乱,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多应对的法子,说起来还都有理有据,也算女中豪杰。
她一时觉得欣慰,但还是劝道:“我知道母亲是为我着想,但后宫之事与寻常后宅内院的事情不同,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未免再多生事端,母亲不要再管。”
沈方人知道她的女婿与常人不同,认得人的时候叫她一声岳母,认不得人的时候连她也得磕头请安,所以她即使再心急,也只能听赵学尔的安排行事。
母子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方人和赵学时一同离宫。
确切地说是沈方人和赵学尔母子俩说话,赵学时自刚才便一直心事重重,直到临行前才忽然下定决心似的与赵学尔道:“皇后放心,我回家之后就让父亲给我置办一些产业,好好学习经营。我读书不行,做不了官,这辈子恐怕也比不了朱绍厉害,但我一定打理好家业,让你和弟弟没有后顾之忧,这样我也算是没有给你们拖后腿了。”
赵学尔没想到一直浑不吝的赵学时竟然这会儿开了窍,心中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哥哥幼时便十分聪慧,我相信哥哥一定能够打理好家业,成为我们最好的帮手。”
赵学时重重地点头,在眼睛快要被沙子迷住之前转身,率先出了北辰宫。
沈方人也没想到这个她一直看不上眼的庶子竟然会因为赵学尔受了委屈而奋发上进,心中感动地同时,又忍不住更加担心赵学尔的处境,低声道:“我只问你,你和皇上的感情究竟怎么样?现在外间都传言,说你们感情不合,我急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却又不敢问你。可是我现在再不问你,别人都要欺负到你头上了。”
别人夫妻感情不合,最多分床睡觉,可天家夫妻感情不合,搞不好会要人命。沈方人每每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心惊肉跳,眼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她无数次暗暗后悔,当初不应该劝赵学尔嫁给李复书,虽然最终的结果并不会因为她而有任何的改变。
赵学尔沉默了,她自己可以忍受李复书对她的冷待,却没想到会连累母亲为她受苦。
她想了想,终究昧着良心道:“母亲放心,哪对夫妻之间没有摩擦,不过皇上身份尊贵,但凡一丁点儿小事,他们便要大惊小怪,以为我们不合,实际我和皇上好着呢。”
沈方人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嘱咐赵学尔收敛脾气,不要和李复书闹矛盾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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