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的,先前不小心被风吹走了,夫人正神伤呢,失而复得一时没能忍住,让贵人见笑了。”
在秦珘不知所措时,一个婢女道,她看起来岁数不小了,但眉目柔和,身上还镌刻着些少女时的影子,秦珘不由自主就信了。
刚刚那位夫人盯的果然是红符吧,是她只顾着惊艳,记错了。
秦珘将红符递出:“喏,我在塔上看到啦,我猜很重要才去捡的。”
婢女一愣,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宝塔,过了半晌才接过红符:“多谢贵人。”
“没事,那我就……”
秦珘正要告辞就被婢女牵住了手:“请贵人到别院一坐吧,夫人想郑重给您道谢。”
秦珘直觉自己在这尴尬,但婢女慈爱的目光让她失了拒绝的先机,稀里糊涂被拐进了院子。
她落座的功夫,其中一个婢女已经开始往桌上摆点心了:“这都是夫人亲手做的,您尝尝?”
秦珘打眼一瞧,竟都是她喜欢的,她客套地拿起个荷花酥,才咬一口,眼顿时亮晶晶的:“很好吃!”
“那就好,夫人许久没下厨了,还担心味道不合您心意呢。”
秦珘隐约觉得这话有歧义,她未能细想,背对着她们的夫人已勉强止住泪,也入了座。
“我夫君姓晏,这是书颜和书玉,刚刚唐突了贵人,还请勿怪。”晏夫人声音轻柔温和,同她的人一般。
“没事,我姓秦,秦珘。”
“秦二小姐?也是,京中女子也就二小姐上得去宝塔。”
换个人这样说,多半是讽刺,但从晏夫人口里说出来,秦珘却有些面上生热。
在那双慈蔼的美目下,秦珘不由自主地用了敬称:“您不觉得我离经叛道就好。”
“这样挺好,二小姐是来拜佛的?”
“不是,是来求平安符的。”
“不知是谁这样幸运,能被二小姐牵念?”
“江容。”秦珘美目顾盼,半是羞赧半是窘迫,“我其实没有认真念经拜佛……”
晏夫人眼神一动,笑道:“二小姐年纪尚小,耐不住性子是常情,过些年就好了,到时……若还是静不下心,就是所念的人不够重要。”
秦珘下意识忽略了后一句,她赧笑了声,好奇地问:“您的符是给谁求的呀?上头怎么没有字?”
晏夫人走了些神,过了会才道:“给我儿子的。”
“您有孩子了?”
“已能成家立业了。”
秦珘目瞪口呆,一旁的书颜忍不住笑了场:“夫人和您父母是一辈的人,只是保养得好,不显年纪。”
“……”幸好她没说以后一起玩!要不然丢死人了!
秦珘着实没法把晏夫人和长辈挂上钩,窘得正在想理由告辞,听晏夫人道:“想求的太多了,难以抉择,就没有字。”
“嗯?”秦珘歪了歪头,“那就都求了呀。”
晏夫人苦笑:“能求得一样已是老天眷顾,怎好贪心。”
“求佛不是什么都可以求吗?这哪是贪心,您还那样虔诚,不过有您这样的母亲,不求佛老天也已经眷顾他了。”
随着秦珘话音落下,晏夫人眼眶又通红起来:“他和旁人不一样,我也不是个好母亲,我和他父亲亏欠了他太多。”
“唔……是他这样说的吗?”
晏夫人摇头:“他很懂事。”
“我母亲也说她不是个好母亲,但我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您是给他当母亲的,只要他觉得好就行了呀。”
晏夫人一愣,忍不住在秦珘头上揉了下,作为生人,这个举动已越了线,书颜适时插话。
“怪不得夫人总盼着少爷娶亲呢,女儿家的嘴就是甜,要是少爷有二小姐万分之一的嘴甜,夫人何至于伤神。”
秦珘被夸得娇笑,忽略了晏夫人亲昵的举动:“谁做了夫人的儿媳妇,定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她说完却是没人接话,书颜和书玉皆低着头,秦珘看不清她们的神色,正疑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面前就递过一只玉镯。
那是一个羊脂玉镂空百花镯,即使秦珘对钱财没有概念,也一眼知其珍贵。
“不说这些了,再说下去我要无颜见故人了,我身上就这个镯子拿得出手,以此谢二小姐今日之情。”
秦珘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贵重。”
晏夫人握住秦珘的手,轻轻地将玉镯套在秦珘手腕上,她始终盯着玉镯,指尖流连至不得不松开才滑下。
秦珘眼神都在晏夫人的动作上,没看到晏夫人眼中再次涌起的泪花,亦没有注意两个下意识阻拦,最后选择转身避而不见的婢女。
在秦珘抬头时,晏夫人已擦去了泪,慈爱地抚着秦珘的手:“很配。”
“可是……”
“收着吧,要不然我总惦记着,还是说二小姐看我是缺个玉镯的人?”
秦珘哑然,可一道符换一个玉镯……唔,要是她的平安符丢了,别说一个玉镯了,十个她也换呢!
这样想着,秦珘就不再推辞,她眉眼生辉地晃了晃手腕:“谢谢,我很喜欢。”
晏夫人垂着眸,声音极轻:“那就好。”
秦珘莫名拘谨起来,后知后觉她们慈和得过分,好像比将军府看着她长大的那些老人还慈和……
“那我就先走了?”
“也好。”晏夫人柔和地朝秦珘一笑,并未强留。
秦珘才起身,听书颜道:“这些点心二小姐喜欢吗?若是不嫌弃,带回去吃吧。”
“喜欢的。”
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拒绝不了。
因为她好像从书颜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祈求,也因为被晏夫人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注视着。
在书颜将食盒递给秦珘之后,晏夫人忽然出声,温和的声音中隐约带颤。
“二小姐,喜欢一个人并非一定会宣之于口,有些感情需要慢慢深挖,或许这很难,但我想恳求二小姐用心去看看。”
秦珘莫名所以,她抬眸和晏夫人对视,听她又道:“今日让二小姐见笑了,对不起。”
秦珘下意识摇头,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她无端地觉得那双柔美的眼睛里的浅笑沉重得厉害,让她承受不起。
不,沉重的是那声“对不起”。
在她的记忆中,也曾有个人笑着和她说了声“对不起”,而后就一睡不起。
可那人是她的乳母,对不起不能再陪伴她了。
晏夫人……是她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