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君茂走进庭园中时,他就听见了脚步声,于是立刻将日记塞回原位,顺手抄起一本世界名著,假装阅读。
幸亏他动作足够快,否则爷爷一进门就会看到他正鬼鬼祟祟地读日记了。
“那你好好做功课吧。爷爷不打扰你了。”君茂说。
君修言心中一阵愧疚。他对爷爷向来推心置腹、坦诚相待,为什么今天却不由自主地说了谎呢?
即使他坦白说想看爷爷的日记,爷爷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他之所以这样做贼心虚,都是因为受了乐祈年的影响。
他本该是世界上最信任爷爷的人,却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怀疑起爷爷来了。太不应该了!
“对了爷爷,我有些事想跟您打听打听。”君修言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他并不是特意打探什么情报,而是随口那么一问,“我上次跟着《谁是通灵王》去碧水镇的时候,听说当地七十年前曾去过一个厉害的道士,在那里替当地百姓镇压了作恶多端的水妖,老百姓感恩戴德,许多老人至今还记得他。那道士就是曾爷爷。您听说过这件事吗?”
君茂捋了捋胡子,思索道:“你曾爷爷曾对我提起过,确有此事。”
“这样啊……”君修言僵硬地笑了两声,“咱们君家跟碧水镇还挺有缘的,曾爷爷去过那儿,我也去过。”
他垂下头,疾步走向书房出口,“我去做功课了。”
“快去吧,别耽误学习。”君茂笑意盈然地送别他。
走出书房时,君修言心脏狂跳,思绪更是纷乱不堪。
刚才他问君茂那个问题时故意说错了细节。君天临去的是青河镇,他却说成了碧水镇。如果爷爷真的记得当年的事,就应该纠正他的错误。
爷爷却一口承认了。
君修言觉得他根本不知道君天临当初去过什么地方,只是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笃定,他才就坡下驴。
疑点越来越多了。
君修言返回自己的卧室,将那本《基督山伯爵》扔到一旁,困兽似的在房间内踱了好几圈。
爷爷如果真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他这个当孙儿的责无旁贷,必须将其驱除才行。
然而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祓除附身恶灵。他咬了咬牙,摸出手机,寻找乐祈年的号码。
刚要拨通,一只苍老的手突然越过他的肩膀,将手机从他手中抽走。
君修言如遭雷殛,条件反射地掐了个法诀,飞快地转过身。
君茂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身后,拿着他的手机,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爷爷,您走路怎么都没声啊……”君修言的嘴角抽搐着拧成笑容。
...
君茂瞄了手机一眼,目光在乐祈年的名字上打转。“你不是要专心做功课吗?怎么还玩手机呢?”
“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要打个电话……”
“哦?是什么事?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告诉‘老祖宗’?”
说出“老祖宗”三个字时,君茂的口吻有些讽刺,全然没了之前面对乐祈年时的尊敬和崇拜。
“这……跟您没关系。”
“怎么跟爷爷没关系呢?”
君茂朝君修言迈出一步。君修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想跟‘老祖宗’说的,不就是关于爷爷的事吗?”
太奇怪了。君修言心想。爷爷的语气和态度太诡异了。这根本不是平常的爷爷,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君家掌门人君茂!
难不成真被乐祈年给说中了?
君修言望向君茂身后,盘算着夺路而逃的可能性有多大。
即使爷爷被游魂附身,身体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行动力肯定不如他这个年轻人。如果他跑得快一点儿,没准能逃脱?
“想跑吗?”君茂微微一笑,一眼就看穿了君修言的企图。
君修言冷汗如瀑。“爷爷您真会说笑,这儿是我家,我跑什么……”
君茂摇摇头,感慨地叹了口气。“修言啊,你和你过世的父母可真像——都那么敏锐。”
“……爷爷?”
“如果你们傻一点儿该有多好。傻人有傻福,傻人活得久。”君茂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话音刚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抓向君修言的肩膀。
君修言只觉得肩上一痛。君茂的指甲如同利刃般陷进了他的皮肉中。他咬紧牙关,手掐法诀迎向君茂。
老人衣袖一拂,君修言隐约听见骨头断裂的“咔嚓”一声,紧接着手腕出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他试图挣脱老人那鹰爪似的五指,老人却越抓越紧。
狭小的室内忽然掀起一股疾风。君茂白眉一挑,迅速收回手。
君修言衣领翻飞,一张小小的黄色符纸仿佛轻盈的蝴蝶一般从他衣领飞出,在他面前打着旋儿。
君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掌上横着一道血红色的痕迹,就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
君修言捂住酸痛的肩膀,讶异地注视着那张蝴蝶般的符纸。
今天出门时他没带着符箓,那符纸究竟从何而来?
君茂突然松手,想必也是因为那符纸吧?是它保护了自己?
君修言的思绪飘到不久之前他和乐祈年在华上酒店餐厅会面的情形。临走前,乐祈年曾轻轻按过一下他的肩膀。难道是那时……
盘旋室内的疾风骤然转为剧烈的旋风。只听“轰”的一声,门窗瞬间洞开,夜风灌进屋内,让君修言险些站不稳。
随着夜风飘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菠萝披萨的香味。
一名青年踏着月色信步走来,一手夹着符箓,一手擎着桃木剑,嘴里还叼着半块披萨。
“乐祈年?!”君修言此刻&#30340...
;震惊之情更甚于亲眼目睹爷爷对自己出手。
君茂回身,冷冷地注视着青年。
“原来你们串通好试探我。”
乐祈年仰起头,将菠萝披萨一口吞进嘴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我们可没串通。”他澄清道,“君修言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干串通这种精细的技术活儿。我只是在他身上放了符箓,他遇难时符箓便会保护他。”
君修言胸口一滞。乐祈年居然这种时候还要埋汰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君茂问。
“呃,一分钟之前?”乐祈年耸肩,“我原本也只是怀疑。谁知道你自己自爆了。”
君修言双膝一软,泄了气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君茂的话浇熄了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君茂承认自己就是无明,他从来就不是爷爷,所有的慈祥和蔼都是伪装出来的。
“等等……那我爸爸妈妈……?”君修言无助地望向背对他的老人。
君茂说他就像他父母一样敏锐。难道他父母的死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因为发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被灭口了?
君茂——或许应该称之为无明——双肩耸动,像在无声地笑。
“都说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那孩子果然很了解他父亲,而且心思敏锐,洞若观火,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都能引起他的注意。没办法,只能让他永远闭嘴了。”
君修言攥紧拳头。从他懂事起爷爷就告诉他,他的父母死于一场不幸的车祸。他信以为真,还觉得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真诚、待他最好的人。
他真可笑。古有认贼作父,他这应该叫认贼做爷了吧?
他真正的爷爷在哪里呢?爷爷还认得出他吗?
呼啸的夜风之中,君茂与乐祈年遥遥对峙。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乐祈年沉声说,“二十年前你附身君茂,不久后被他的儿子觉察到了,于是你杀人灭口。依靠出色的演技和伪装,扮演君茂的角色到今天。你派君修言去参加《谁是通灵王》,也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虚行吧?”
“当初看到你的视频时,我委实大吃一惊。”君茂的语气带着寒冷的笑意,“起初我以为你和虚行只不过刚好长得像。可君修言参赛回来后却说你果真有两把刷子。我才逐渐明白,你不单单是长得像虚行,你就是虚行本人。”
“那你可真够迟钝的,那么多期节目才确定。”乐祈年讥讽,“人家文森佐可是很快就看出来了。”
“唉,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比不上年轻人。”君茂笑着叹气,“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也能活到今天?我当初应该把你炸成碎片了才对。借尸还魂吗?还是说……”
他想了想,豁然开朗,“我懂了,是你身边那只厉鬼的功劳吧?好歹也是修炼了千年的万鬼之主,如果它散尽鬼力,倒是能让你重入轮回。真羡慕你啊。我怎么就找不到这么贴心的人——不,贴心的鬼呢?”
“连鬼都看不上你,你说为什么?反思一下自己咯。”
“你的鬼朋友救得了你一回,可救不了你第二回!”君茂屈伸手指,指尖忽地出现一张符纸。
乐...
祈年拂过桃木剑,剑刃上浮现出一行散发着夺目金光的符箓。“上次太快干掉你了,这次请你坚持久一点,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打听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