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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她和他怎么可能非亲非故...)

“谢无霜”用入梦印的时候,花向晚便有了感知。

那毕竟是她的东西,她熟悉程度远胜于这些剑修。

本来就打算好如果谢无霜自己不来,她就亲自去找他,如今他来了,那正好。

于是花向晚搭建了一个花灯节的梦境,在人来人往中等着他。

这是她很喜欢的梦境场景,想着这些问心剑自幼修行,大多对人世有一些美好向往,这样热闹的场景,他应当也喜欢。

她提着花灯过去,谢长寂握着伪装过的问心剑,垂眸看向花向晚手中花灯。

花向晚笑起来:“接着呀。”

听到这声催促,谢长寂终于抬手,迟疑着接过花灯。

“既然来了,”花向晚背对着他,走在长街上,“一起逛逛街吧。”

谢长寂不说话,花向晚领着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

其实他该直接把剑给她,试过剑,是与不是,都结束这个梦境。

可是看着女子的背影,他一时竟开不了口,只是提着灯,默默跟随在她身后。

她的梦境很热闹,各种杂耍斗诗,花向晚一路走一路看,走到最后,两人来到一条小河边上。

此处幽静,河岸对面是正街,热闹非凡,花向晚似是累了,她坐到石墩上,望着对面花灯长街,温和询问:“谢道君入梦,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谢长寂没回答,他有些不想太早回答。

花向晚见他不言,想了想:“莫不是来同我道别?”

对方也不回声。

花向晚叹了口气:“也是,等我与沈修文成婚,回了西境,你我大约也不会再见了。之前说帮你用清心铃稳定心智,你不要,现下也没机会了。”

说着,花向晚带了几分担心:“不过你入魔这事儿,你师父知道吗?”

听见花向晚提起自己,谢长寂终于侧目看过来,花向晚见他神色坦然,便点了点头:“应当也不知道的,若知道也不会不管你……”

“他管不了。”

“谢无霜”终于开口,音调很淡,花向晚轻笑:“还有清衡上君管不了的事儿?”

谢长寂没应声,花向晚察觉这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正打算道歉,就听他开口:“他也是人。”

“问心剑修至渡劫大圆满,”花向晚转头看向河水,带了几分叹息,“他便不是一个人,是天道了。”

“没有人,”谢长寂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能成为天道。”

两人静默下来,花向晚笑笑:“也是,你应当比我更熟悉你师父,反正我也没见过他,都是听说。”

“没见过,”谢长寂重复了一遍,平静看着她,“当真没见过吗?”

“我应当见过吗?”

花向晚反问,谢长寂不言,花向晚想了想:“我是不是还应当会许多事?”

谢长寂听她这么问,便明白她已知自己来意。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问了一遍:“你真的不会用剑?”

花向晚笑了笑,她伸出手,温和开口:“道君可否将剑借我一用?”

谢长寂没说话,花向晚当他默认应允,伸出手去,握住他手中长剑剑柄。

就在花向晚想要拔剑刹那,谢长寂突然用花灯一压,便拦住她拔剑动作。

谢长寂压着她的手微微发颤,花向晚抬眸:“谢道君?”

该有个结果。

谢长寂明白,他艰难抬头,看向花向晚的眼睛,好久,才在对方疑问的眼神中,艰难放开拦着她的手。

花向晚握着剑柄,用力拔了一下。

剑纹丝未动,她愣了愣,疑惑抬头:“这是你的本命剑?”

剑修的本命剑,只有本人和结了血契的道侣能拔出。

之前谢无霜拿的都不是这把,没想到这把才是本命剑?

谢长寂没有出声,他静静看着花向晚放在剑柄上的手。

花向晚一时有些尴尬,她讪讪放开剑柄,道歉:“抱歉,我没想到你带本命剑来梦里,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是没法用剑的。”

谢长寂没回应,他愣愣看着被花向晚握过的剑柄,勉力听懂她的话。

他艰难抬头,看见花向晚站起身,从旁边随便捡了一根掉在地上的棍子,在手中挽了个剑花。

剑花很好看,但只要是学剑的人就能看出这剑风生涩,握剑没有半点力度,完全是个花架子。

“我年少时也想跟着师父学剑,但我于剑道一途没有天赋,就学了个空架子,后来手上受伤,更是彻底放弃了。你一直固执觉得我会用剑,”花向晚抬眸轻笑,眼中全是了然,“是因为我像让你入魔那个姑娘吧?”

听到这话,“谢无霜”终于有了反应,他盯着花向晚,花向晚打量着他的神色,猜测着:“她也是合欢宫中的人?用剑?当年来过云莱,还见过你师父?与你结了血契?然后把你抛弃了?”

谢长寂没说话,花向晚叹了口气,便搞清楚了情况。

这在合欢宫倒也常见,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人会搞到谢长寂的徒弟头上。

她颇有些头疼,但作为长辈,她还是决定劝一劝谢无霜。

“我给你用了惑心印,此印惑人心智,会悄无声息让人对施咒者产生好感,将过往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移情到施咒者身上。看我犹如看她,从我身上找到蛛丝马迹让你喜爱的证据。”

说着,花向晚带了几分抱歉:“我本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现下看来,你大概还是受了这法印影响。不过你也看到了,”花向晚看了一眼他的剑,“我拔不出你的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至于那个人……”

花向晚迟疑着,试探着劝道:“既然她已经走了,你也不必留在原地。问心剑求天道,本就不该有私情,把她忘了就好了。”

“你能忘吗?”

谢长寂突兀开口,花向晚一时有些没听明白,就看谢长寂抬头:“若你诚心实意喜欢一个人,你答应过喜欢他一辈子,你能忘吗?”

听到这话,花向晚笑了。

“当然能忘。”

花向晚说得洒脱,将木棍扔进河水:“我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为他把命都丢了也无所谓,可两百多年过去,如果不可以提醒,我都不记得他了。”

花向晚转头看向对岸灯火,语气温和:“人都会变,我当年喜欢你这样高冷仙君,现在喜欢沈道君那样小意温柔,你再多活几年,就能看开了,没有谁会喜欢谁一辈子,既然她抛弃你……”

“她没抛弃我,也不会忘记我。”谢长寂突然开口,打断花向晚。

花向晚一愣,她转头看向“谢无霜”,就看他看着河面,语气很轻,“她只是去了往生之界。”

“她说过会喜欢我一辈子。”谢长寂覆在眼上的白绫飘在风中,声音中满是坚信,“和你不一样。”

他的晚晚说过,她活着一日,便喜欢谢长寂一日。

她不是晚晚,是惑心印迷了他的心智,是他太渴望她活过来让人扰了心神。

谢长寂收起心中一地狼藉,片刻都不想待下去,他看着花向晚诧异的眼神,微微俯身,将花灯放在旁边石墩,低哑出声:“我祝花少主与沈道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天亮了,”他直起身,语气很轻,“梦该醒了。”

说着,谢长寂提剑转身,他前方化作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一片黑暗。

花向晚在石墩上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点什么,她站起身来,大呼出声:“谢道君!”

谢长寂顿住步子,转过身去,就看花向晚站起来:“我送你个东西吧。”

花向晚说着,手上结了一个法印,手腕一翻,一只只蓝色蝴蝶凭空出现。

谢长寂目光落在这些蓝色蝴蝶上,花向晚抬手画了个圈,便提了一盏灯琉璃灯。

这些蓝色蝴蝶飞入琉璃灯中,宛若萤火。

她朝他伸出手,将蝴蝶递给他:“这叫幻梦蝶,日后当你想你那故去的心上人,就可以触碰它,它会让你见到你最想见的人。”

谢长寂不说话,他静静凝视着这些幻梦蝶。

花向晚将一灯幻梦蝶交在“谢无霜”手中,两人握着琉璃灯的长杆,趁着他愣神间,她开口,灵力灌在语音之上,施展咒术:“谢无霜。”

她叫他的名字,施展咒术第一步,就是要确认对象。

听到她的呼唤,对方神色恍惚起来,他愣愣抬头,花向晚和他一起握着幻梦蝶的灯笼,周边梦境因为她的灵力震动不稳,她开口,字字真言。

“你不记得灵虚幻境中发生了什么。”

谢长寂茫然看着花向晚,周边梦境坍塌,他看着面前女子施咒,听她一字一字灌注着灵力,清晰告知他:“你不记得瑶光,不记得晚仙师,不记得桃夭,不记得祭河神。”

“灵虚幻境中的一切,你都不会记得。”

音落刹那,谢长寂站着的梦境骤然碎开。

谢长寂抓着装着幻梦蝶的灯笼坠落虚空,他愣愣看着她站在高处,神色平静看着自己。

而花向晚看着坠落下去的“谢无霜”,心里重重舒了口气。

把最后一个隐患解决掉,明日成婚,她就可以带着沈修文和“那东西”安心回西境了。

想到西境那些人,花向晚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带了冷。

她在床上抬起手,指尖出现一片薄刃,她用指尖灵巧翻转着寒光凛凛的刀刃,用以锻炼皮肤下那一段一段被缝合的筋脉。

翻转不过片刻,她便失了手,刀锋划过指尖,血液滴落在脸上。

闻着脸侧陌生又熟悉的鲜血味,花向晚目光变暗。

等回了西境……

她早晚,会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少主,”她想着,门外传来灵南高兴的呼唤声,“嫁衣和凤冠都赶制好了,您快起来试试。”

听到这个声音,花向晚指尖伤口瞬间愈合,她撑着自己起身,扬起笑容:“好,我这就来。”

梦境破碎之后,死生之界,风雪骤大。

谢长寂猛地睁眼,气息微乱。

灵虚子赶忙上前,焦急开口:“怎么样?她能拔出问心剑吗?”

谢长寂不说话,他呆呆看着地面。

灵虚子皱起眉头:“你说话啊,你怎么了?”

“她……”谢长寂茫然转过头来,愣愣看着灵虚子,“她想改我的记忆。”

灵虚子也是一愣,随即察觉不对,他赶紧道:“你再把灵虚秘境中的事给我说一遍。”

谢长寂直觉有什么不对,他尽量回忆着灵虚幻境的一切,开口:“我和她掉进度厄境,我入境就认出来,这是根据我的记忆构建的记忆,当年我和晚晚一起救下瑶光……”

“不可能,”灵虚子打断他,皱着眉头,“这不可能是你的记忆。”

谢长寂愣住,灵虚子抬眼看他:“你因入魔心智不稳,我早担心你会误入度厄境,所以和掌门用了秘术,遮掩了你的神魂。你入度厄境,度厄境只能窥探到无霜的记忆,不能窥探到你的,这样一来,就能保证度厄境对你没有影响。你没发现吗?”

灵虚子转头看他,颇为奇怪:“你以为那是你的记忆?”

“那……”谢长寂克制着情绪,问得谨慎,“我如何确认,灵虚幻境中,到底是以花向晚的记忆为基础构建的幻境,还是无霜的记忆?”

“看身份。”昆虚子答得认真,“如果构建这个密境的记忆来源是花向晚,她一进入幻境就会是她记忆中那个身份,你以谢无霜的身份进入她的记忆,你就是个外来人。当然,如果记忆来源是无霜的,那情况就刚好反过来。”

谢长寂说不出话,一瞬之间,灵虚幻境一切纷涌而来。

进入密境后,瑶金秋先找到的是花向晚,叫她“晚仙师”,而他像一个外人,是由花向晚介绍给瑶金秋,瑶金秋根本不认识他;

整个过程里,瑶金秋都是在和花向晚交谈,密境的一切,都围绕花向晚展开。

那不是他记忆构建的密境,也不是谢无霜……

谢长寂心跳得飞快,清晰意识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

那个他以为独属于他、他和晚晚相遇的记忆所构建的密境,根本不是他的!

是花向晚……

是花向晚的!

所以她拿着清心铃却深陷度厄境不能自拔,而他明明心智有失却能从容抽身。

因为花向晚才是度厄境针对之人,所有得记忆,都来源于花向晚。

意识到这件事那一刻,他气息急促起来。

如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可以是巧合;

如果口味也是巧合;

如果她拿剑的姿势也是巧合;

那记忆,也可以是另一个人拥有的巧合吗?

但如果是她,如果她真的还活着,那为什么她拔不出问心剑?为什么感应不到锁魂灯?

为什么两百年都不曾出现,留他一人在死生之界苦等。

青松已作满山桃花,死生之界再无妖邪,她说会喜欢他一辈子,她怎么就不回来?

如今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说?

她身处困境,明明这么需要一个强者跟随她回西境,明明知道云莱第一人清衡道君是他谢长寂,她为什么宁愿和一个元婴期的沈修文结亲,都不肯说一句,她回来了?

他脑海中闪过度厄境中她手执断旗,满地血水的场景;

想起西境那些修士嘲弄的口吻;

想起方才梦境中,她艰难舞动的那根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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