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过去,初融的雪水洗的屋檐透亮,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润湿的土地迎来第一春,春季万物复苏,后院井水消退半井。
夜里,苏宴舟孤身一人来到老太太的屋内,徐钢一见到苏宴舟神情复杂,他的手就停在腰间,霎时间就可抽出短刀,要了苏宴舟的命。
这小子想杀我?唇边是玩世不恭的笑意,苏宴舟行礼道:“祖母安好啊。”
老太太多少也猜到苏宴舟的目的,冷声道:“徐钢,退下。”
徐钢皱眉:“老太太!”
“退下!”
“是。”
苏宴舟慢悠悠走到佛像前,双手虔诚地拜上一拜,香烟的檀香味沾上衣袖:“祖母,您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我就直说了,您把解蛊的方法给我,我才有法子让浮屠的人放过徐管家。”
“苏宴舟,那是一条人命!这么多年,他对苏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做就是忘恩负义!”老太太的目光似一把刀,换做旁人已经是吓得两腿发抖。
人命?苏宴舟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眉梢更为冷厉;“祖母。不要再和我谈什么血脉人命!杀我的时候,你们不记得我是苏家血脉,动我的人的时候,你们也不记得人命可贵。现在轮到我动手了,您还要和我说这些,您不觉得可笑吗?”
风轻云淡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疼,抽搐的心脏宛若被人活生生硬挖出来,烂糟糟地丢到地上还不算,还要上去践踏它,捏碎它,让鲜血流了一地。
这些年,这些把戏,自己玩够了!
苏宴舟亦步亦趋走到老太太跟前,眨眼间粗暴扯开自己头上的发冠,万千青丝飘散开,发如同锦缎披在腰间,身后是烛光燃烧,一次次的,一次次的惊醒是时候结束了。
回想自己的这些年不就,不就是像个猴一样被他们戏耍!苏宴舟冷笑:“去他妈的做个男人,就算是个女人又会怎么样?!我未曾说我是个女人的时候,我能将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您为何就是觉得,觉得只要是双生子,只要是女人就是不行!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究竟是双生子不行,还是你们的偏见不行!”
她不是不能做苏宴舟的影子,更不是偏要做个女子或是男子活着,她只是想要做自己活下去,有尊严,坦坦荡荡活下去,她是想要一个公道。
玄月升上空,烛光猛烈跳动着,发冠砸地,闹闹哄哄的所有念想全在脑海中碎裂。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苏宴舟眼里悲悸又痛快至极:“祖母,不想给您的老相好收尸的话,最好还是告诉我吧。”
“……”老太太沉默着,牙齿咬破了下唇,手指僵硬地拔出手腕的佛珠交到苏宴舟手中。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苏宴舟摸索着佛珠,其中一颗相比其余手感更为粗糙,苏宴舟取了烛台抬手将其砸烂。
佛珠里的母蛊还在蠕动,苏宴舟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鞋尖泄愤似的将其碾烂。
“呃!”
体内骤起一阵翻滚,如一根长针猛然间扎入心脏,额头上霎时间冒了一层冷汗,一股腥甜堵在她的口中,苏宴舟张开嘴“噗”的吐出体内的血,子蛊躺在血液中蹦跳几下便僵硬了。
“咳!”苏宴舟极慢地抬起头,指腹抹去唇角的血迹,她极力克制自己体内的戾气,打颤牙缝里蹦出只几个字:“祖母,放心吧。”
现在,她可以是苏宴舟也可以是吴淳,是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苏宴舟如释重负地拍着胸脯喘息,她现在的力量还太小了,兄长,父母,二丫的仇,她还需慢慢报。
突然,窗外翻进一个人影,那人突掀起的袍风吹灭了所有烛光,手臂搂住摇摇欲坠的苏宴舟,霎时间便跃出窗子,二人竟轻而易举地消失在月色中。
老太太捡起地上的每一颗佛珠,佛像的右眼居然缓缓流下猩红的血液,诡异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徐管家曾对老太太说过:“算了,随她去吧,我们这些人对她手段再怎么严酷,总归想着留她一条命,外面的人可不会,让她出去闯一闯也好。”
所有的佛珠都捡在手心中,老太太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地上,脸上不见半分往日的威严,有的只是饱经风霜的倦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