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气温骤冷,凉风拂面。
从烟雨阁数十丈高的上阁外墙向下俯瞰,可以见到芙蓉湖湖面已已经开始结满朦胧的白气。
这是腊月初一的前夜,我正背着又重又大的炉,向上爬过烟雨阁一间又一间的暖房。
有些厢房的客人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面朝冬景,春暖花开。有些客人将临湖的花窗紧闭,吹灯熄烛,暗地里摸索与欢游。更有些客人和神女早早就云收雨散,酒意未消,独自凭栏而望。
“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姮娥旱地莲。何处……诶!你不是那个吹嘘的酒鬼诗人!假乐天,你……你你在窗户外边干什么?!”
“嘘。打扰阁下雅兴,敢问上阁天字贰号间怎么走?”
“哦,我这是天字伍号,再往右两间便是贰号了。”
“多谢,乐天先生这首《邻女》可说是应情应景,阁下好文采。”
“兄台与我同好,有眼光,慢爬不送!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终于逼近烟雨阁最上层,竟遇到了早先在大厅对我带头起哄的“老熟人”,在他的指引下我终于确定了齐开墨的方位。
天字肆号……天字叁号……天字贰号!
齐开墨所在的天子贰号间虚掩着窗,还没投过缝隙看,只听齐开墨在不耐烦地破口大骂,不时还重重摔一下桌案,烟雨阁的老鸨则在一旁陪笑劝说。
“梦娘啊,我说你怎么办事的?!不知道本大爷今晚要来验新货吗?竟敢让我甘等如此之久!”
“齐爷,实在是对不住啊,本来新到的清清和白白都给您备着的,只是……”
“只是什么……少给我支支吾吾的,两个新货呢,去哪了?”
“她们……她们现在,就在隔壁……天……天字壹号间。”
“好你个梦娘啊,居然把我齐爷预定的新货拱手让给别人!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敢截老子的货!让开!”
“齐爷,您可千万别去,齐爷您……”
透过窗户缝隙可以看到,红缨枪客秦霆始终跟在齐开墨身后,尤其是当齐开墨起身要擅闯隔壁厢房时秦霆跟得更紧了,看来平时齐开墨没少惹事,这个秦霆早都习惯替其摆平了。
我原先的计划是趁齐开墨行房事与秦霆分手的时机动手,但现在事态并没能按我的预想进行,只能见机行事了。我再继续往最右侧的天字壹号间爬去,这间厢房的四排华丽宽大的百鸟花窗全部敞开,仅从我这一角撇过去,就可以感知到这间厢房的规格之不寻常,与烟雨阁其他所有的厢房都不同,这天字壹号间向外拥有大面积的芙蓉湖景,向内配备的家具内饰奢华,陈设风水考究,加之位于高阁顶层,上可伸手摘星,下可君临池鱼,实乃气派豪雅之所。
但眼前的这些浮华都没能让我分心,真正令我打起万分警觉的是此刻位于天字壹号间当中的主宾茶席上的神秘宾客,这位宾客一身款大的森黑色长袍,长袍的领很高,包裹着他修长的脖颈,脖颈以下的部分全部被那件森黑色长袍覆盖,完全不知道里面藏有什么秘密,唯一暴露在外的脸也半遮面,两撇刚直锋利的尖刀眉下,是一双不问世故一般的闭合着的眼,他不动声色静定而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梦娘口中的清清白白两位神女此刻正在黑衣宾客的身边纷纷乖娇羞涩地低着头,不敢支半点儿声响。
这份短暂的宁静被齐开墨猛地推开天字壹号的厢房大门而打破。齐开墨得得瑟瑟举着盼着两颗大核桃的左手,大摇大摆地跨进了厢房,吓得清清和白白两个神女一下子躲退至厢房窗户一角,紧跟着进来的是红缨枪客秦霆,生怕闹出大事的梦娘也着急忙慌地想进来,但是被齐开墨恶狠狠地呵斥了一声“把门给我关上!然后给我滚。待会儿不管听见谁喊也别开门!”
梦娘只得兢兢战战地合上厢房,她本想顺带唤清清和白白一起走,但是拿捏了下气氛想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自己先走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