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城,石上榴,剑歌台。
江风黛无首的身躯倾倒在地,从颈部逃窜而出的鲜血渗进了地上覆盖的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浅浅晕染成一片,像是开出了一朵猩红的花,而他的头颅歪斜地倒在一旁,表情惊悚而诧异,嘴微微半张着,像是有没有说完的话,他的脸正朝着此时瘫缩在剑歌台主宾席位角落的柳丰钱庄的大掌柜柳江南,以及身后护着的其女柳池雨。不到半刻之前,柳江南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洋洋得意的模样,然而现在他的面色凝重,并没有比已死之人江风黛的气色好到哪里去,这也许是死期将近之人,应有的表现。
“羽大人,属下无能,请您发落。”
我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眼前的“角望”请罪,准确的说,她正是蒲雀济堂的女药师蔚薇,更是我所在的柳莺组织的最高首领——羽大人。
“起。”
羽大人不再掩饰身份,掀开“角望”的乔装,露出一身蓝色斗篷,虽然依旧半遮着面,但我已不觉得陌生。
“羽大人,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望恕罪。”
跟着毕恭毕敬发话的是角速,毕竟今夜的行刺整晚脚速都是和羽大人在一起,却也是毫无察觉。
“此人非等闲之辈,杀。”
羽大人侧颊一瞥,眼神依旧不离数丈外的柳江南,但口中话语所指乃是角速此刻看押之人,琴师翡雪。此女一直以柔弱琴师身份作掩,实乃柳江南的暗哨,在先前的战斗中与江风黛配合,一瞬间偷袭并伤杀我方几十号弟兄,的确非同寻常。
“是”。
角速领命,举剑便要刎削琴师翡雪的咽喉。
此时若要是换了旁人,听闻自己性命危在旦夕,必定情绪溃乱,气脉惶张,但从这位头戴轻纱帷帽一袭白衣的琴师翡雪身上,却见不到半点波澜起伏,反倒是平静佛了,不念生死,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超脱凡俗之人?
“哼,可惜啊……”
就在这时,柳江南突然开口冷笑道。
“哦,可惜什么。”
羽大同样冷笑而语。
“虽然你们这些蝼蚁很努力想杀我,可惜,你们已经错过了杀我的最佳时机。至少今晚是这样。”
“角速,动手。”
“是。”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剑歌台突然弥漫起一股极为恐怖且无比强大的杀戮气息,这气息不止来自内心,而是在眼前和周围形成了一道轻薄而朦胧的血雾。
话起剑落,角速惊恐地看着自己举剑的右手连剑带着整支右手胳膊一起应声落地,由于斩断脚速手臂的出剑速度极快,那条断臂以及角速体内流动的血液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从腋下一侧狂飙而出,又一道长长的血渍喷薄在剑歌台白色绒毯上,角速“啊”的一声痛苦无力地跪地,勉强撑着身子,额头狂冒冷汗,左手死死抱着断臂出已经血流不止的伤口,眼神恍惚起来。
这样的场面,我似曾相识,上一次见时同样是在鹭城,同样是在青楼,只不过并不是石上榴会馆,而是烟雨阁。当时的目标是柳丰染坊的二当家齐开墨,事发地位于烟雨阁上阁的天字壹号间,当时出现一位身穿森黑色长袍,持一柄赤剑,出剑速度奇快,我只有用力捕捉才能勉强跟上一点他的速度,齐开墨的右小腿正是被此神秘人给斩断。
而此刻,那位神秘人近在眼前,紧闭双眼,站在迷离的血雾之中,隐隐能看到他那森黑色长袍下覆盖着的那柄奇异的泛着猩红亮光的赤剑,身旁是已经被他救下的琴师翡雪,方才这神秘人的出剑即便如今的我也全然没能识破,短短数年时间,此人的功力精进程度竟如此之巨。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不仅斩断了角速的右臂,还是在羽大人的眼皮底下救下了人,并解开了琴师翡雪的穴道,其真正实力深不可测。
“啊……啊啊……”
角速突然一阵嚎叫,我定睛一看,他那被斩断的右胳膊伤口断面正在被弥漫在空中的血雾腐蚀,那血雾像是有生命一般,扎堆地凭着血腥味地源头侵蚀着角速的伤口,同样是带血的伤口,但先前倒地的江风黛以及我方柳莺组织牺牲的兄弟们,包括我身上的伤口,却并未被这团血雾侵蚀。由此可以判断,这血雾会腐化的是由赤剑产生的伤口。
思索判断完毕后,一股担心由心头升起,我必须将这信息转达给羽大人。
“羽大人……”
这是今晚羽大人出现后,第一次将视线从柳江南身上转移,并且望向我。
“我已知晓,速替角速清理包扎伤口。看好目标,没我准许,不得出手。”
“是……”
在同羽大人一番会意后,我才安心地将角速搀扶至剑歌台一角,此处的血雾更为稀薄,看来这血雾的源头便是那神秘人手持的赤剑,以赤剑为中心向周围开散,距离越远,血雾越稠。虽然侵蚀时间不长,但角速右胳膊的断面已经被血雾“吃”掉了不少血肉,夜行衣的黑色碎口皮料已经和伤口黏粘在了一起,必须仔细清理。